冬月初八那日,皇宫的道院内迎来两位道士。二人一个身着紫色道服,宛如天神降临凡间;另一个身着蓝色道袍,容貌端庄中又带着秀美,叫人一时辨不出男女。

    这二人正是许暮尘跟云景师徒了。他们均是脚力非凡,不出二日便来到了皇宫。

    一番梳洗之后,二人去觐见皇帝。

    宋国皇室历来笃信道教,许暮尘在宫中的地位不低,有宫人背地里称他为“山中宰相”,皇帝不仅每月初七都要大臣们来听他讲经,有重要的国事也常与他商议。

    在一位内侍带领下,许暮尘师徒来到延福宫,这是皇帝游乐的场所。二人抵达时,皇帝正在画一幅花鸟图。这位皇帝对政事判断不足,对于书画倒是颇有造诣。

    见许暮尘进来,皇帝放下手中的画笔,说道:“暮尘,你可回来了。”

    师徒二人行过礼,皇帝给赐了座。云景不敢坐下,只站在许暮尘身旁。

    皇帝打量了一下云景,笑道:“这不是那位厨艺剑术俱佳的李相千金吗?”

    云景忙又作揖道:“陛下过奖了,臣女不敢当。”

    “那日我叫你来宫中你不肯,如今可是想通了,跟着你师父来了?”皇帝意味深长地说。

    “回陛下,臣女并无他想,只想倾尽毕生所学,为国效力。”

    皇帝轻咳一声,对许暮尘说道:“你这个徒弟倒是性子耿直,像极了她的爹爹。”

    许暮尘起身说道:“陛下,相信您对云景的本领已有所了解。老道我也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能准许我这徒儿入禁军,学习领兵打仗,老道相信她定能有所建树。”

    皇帝闻听此言,沉吟片刻,说道:“她不过是个女子,怎能去战场那虎狼之地?别说是我,李政纲也不会同意。”

    “实不相瞒,李政纲这个女儿差点夭折,当年他将云景送到我手上,拜入我门下,要我保她成人。如今云景做什么,也由不得他做主。何况我朝不是没有任用女将军的先例。”

    “话虽如此,可是我朝这些个女将领都是随丈夫出征,云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送去军营成何体统?”

    “陛下不用担心,云景平日住在道院里,只去军营参加训练,我叫她女扮男装便是,不会露出破绽的。”

    皇帝站起来踱了两步,不快道:“如今战事未起,你们师徒倒是着急得很哪。”

    许暮尘拱手道:“这仗无论打与不打,陛下多一个可用之人,不也是多了一份与敌人对抗的力量吗?”

    皇帝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倒还挺喜欢女将军的,稳稳当当的值得信任。明日早朝后我跟陈都使说一声,一切由他安排吧!”

    “谢陛下!”师徒二人得了皇帝的应允,喜不自禁。

    次日朝会后,皇帝果然做了安排。他将云景交给一位刚上任的禁军都指挥使,嘱咐他不要声张,好生安顿好云景。

    两日后,那位名叫陈玉的都指挥使竟亲自来了道院拜访许暮尘。

    二人寒暄几句,许暮尘不清楚此人的来历,并未多说话,只说云景正在练功,要差人去叫她。

    “不必,我正好去看看她的身手如何。”陈玉说道。

    道院内并没有练功场,云景正在后花园一块空地上练剑。

    陈玉走进园子,立刻被一个舞动的身影吸引。只见一位妙龄女子身着练功服,手持一柄长剑腾转挪移,剑光闪闪。女子面容娇美,然而剑势凌厉,干净利落。

    陈玉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恰逢女子回头,只见她目光如电,穿破虚空,身形猛然跃起,凌空扑杀而下,只见剑光一闪已到眼前,他腾地而起,后退出一丈来远,避开锋芒。

    “你是谁?”云景问道,手中的剑依然蓄势待发。

    陈玉作了一揖:“在下禁军都指挥使陈玉。”

    云景本以为他悄无生息来到园子是来偷袭的,没想到竟然是禁军头领,这下有麻烦了!

    她赶紧收剑入鞘,还以抱礼,诚恳说道:“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官人不要同我一般见识。”

    说罢忐忑看向这位陈都使,他年龄看着不大,却有一股沉稳之气。身着象牙色锦袍,温文尔雅,不像是武官,倒像是个文官。

    陈玉微笑,说道:“你果然收敛很多,来凡间历练也不是全无好处。”

    云景大惊,这人竟知道自己的底细,到底是何方神圣?

    “鹤园一别,再无相见。云景,别来无恙。”陈玉开口道。

    鹤园……云景想到君洧,想到南极长生大帝,那么眼前这位……玉澄?

    云景又惊又喜:“你是玉澄?”

    陈玉点头:“正是我。”

    “那你现在是凡人还是天神?”

    “天神未经准许留连人间可是违反天律的,我现在自然是凡人。”

    “那你如何记得从前的事情?”

    “是珝离帮我记起来的。噢对了,现在应该叫他珝臣了。”

    云景摇头:“我永远不叫他珝臣了。”

    玉澄奇怪:“你也记起从前的事了?”

    “没有。但是他们都告诉我了。既然天帝那么喜欢让他叫珝臣,那就让天帝自己去叫好了。”

    玉澄笑道:“你还是你,一点都没有变。刚刚对我的客气都是假的吧。”

    “你既然知道是客气,那自然不能当真。”云景也笑了。虽然她全然不记得眼前这个人,但是想到他是与君洧情同手足的人,也是自己的故人,打心底里觉得亲切起来。

    云景知道玉澄下凡间是为了找君洧,也差点要告诉他君洧已随南极长生大帝回鹤园了,可是想到长生大帝临行前嘱咐他们不要把君洧的下落告诉玉澄,又把将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来,咱们过来这边坐下说。”云景示意玉澄到园子里的凉亭中去。

    待两人坐到长椅上,云景问道:“你在朝中一切还好吧。”

    “眼下还好,皇帝非常信任我,连提三级,如今才做到了都指挥使。”

    “现在风头怎样?朝廷有没有倾向于开战呢?”

    “官家倒是松了口,几位主战的丞相也得以重新回到都事堂议事了。只是,以张彦为首的投降派也不落下风,如今战事未定。”

    “那我爹爹也不受冷落了是吧?”云景着急问道。

    玉澄看着她,点了点头。而后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皇帝昏庸无能,如墙头草左右摇摆,任凭奸臣摆布,迟迟不肯发兵。”

    云景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你怎么什么都敢讲,这话要事传出去你可是大逆不道。”

    玉澄闻言笑道:“左右我是为着找玉腾才下到凡间来的,难不成还怕了人间的皇帝不成?”

    “你不怕他砍你的项上人头啊?”

    “肉身只是一句躯壳,他砍了我,我元神出窍回归神位了,有什么怕的?”

    云景心内一阵艳羡,同样是天神,为何自己那么悲惨,肉身殒灭之时也便魂飞魄散了,这天帝得恨自己到什么样啊。

    她这下也明白了南极长生大帝为何不让他们告诉玉澄,君洧已经回天宫了,他若是知道了,怎么可能还留在凡间!

    云景心里还指望着玉澄能多在凡间待上些时日,好助自己一臂之力,便说道:“既是为了找君洧,就应该保全好自己啊。”

    玉澄又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君洧究竟把自己藏在什么地方了。天罚都结束了,他还不肯原谅自己。”

    云景接道:“这笔账都要算到魔王赤凌头上。”

    玉澄点头:“赤凌与太子狼狈为奸,非要将你们赶尽杀绝,真是可恶之极。珝离已跟我说了,你须得积累战功以求升仙,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教你战术,将来打起仗来,你必能立下战功。”

    “那我就先谢过了!”云景起身行礼。

    “别这么客气。”玉澄也站起身来,“咱们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啦。”

    二人相视而笑。

    赤凌所在的相府内,逸珠跪在前厅里,赤凌正在慢悠悠地喝茶。

    “上次见你志在必得的样子,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又失手了。”赤凌漫不经心说着,眼睛里却露着凶残,“不仅没有抓到李云景,还连累得逸然被他们怀疑。”

    逸珠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呢?”

    逸珠低声说道:“大王你若是要丹药,我还可以去白鹤观给你拿来……”

    赤凌冷笑:“你想说,我被珝臣打伤,多亏了你偷来的丹药才能医好对吧?”

    逸珠摇头:“我不敢,大王伤势恢复全凭自身修为。那些丹药,不过当作点心小吃行些滋补之用罢了。”

    “你也不要阿谀奉承了。我只看你有用没用。说实话你那些丹药还真有些用,不过珝臣那家伙出手太狠,我真是小瞧他了。看来,心急是行不通的。咱们要慢慢来。”

    听了这话逸珠如临大赦,感激点头。

    “明日我会安排你去东宫。”

    逸珠惊道:“是去……太子那里吗?”

    “你说呢?我本想让你以我义女的身份,嫁入东宫做个侧妃,凭我在皇帝面前的分量,这不是难事。只是没想到,璟源居然不同意。你是哪里得罪了他吗?”

    逸珠咬了咬嘴唇,并未回答,心里陡然又生出一股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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