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四国边界交点上的弧湖谷,是东大陆最大最深的峡谷,也是东大陆唯一的环形巨谷。

    弧湖谷的谷底,有一潭深不见底的大圆湖。峡谷顶部的地势虽然很平坦,但谷底的湖岸四周的岩壁却十分陡峭,形状极不规则,巨岩断层色彩斑斓、苍劲壮丽、气势磅礴。墨绿色的湖中央,有一座突起的小岛,海拔虽然不及湖岸周边岩壁一半高,但岛上峰峦重叠,郁郁葱葱,相对于岩层嶙峋、寸草不生的湖岸岩壁来说,它俨然是一片镶嵌在谷底的绿洲。流光族的维洛奇人,现在就栖居在这片绿洲之上。

    维洛奇人是流光族中的一个卵生群体,属于复性形态,他们的别称是“风中的行走者”。维洛奇人背上有一对巨大的羽翼,身后还有一条能够平衡躯体的尾巴,飞行速度极为迅猛。头发和羽毛都洁白如雪,眼眸泛着银灰色的光芒,只有维洛奇祭司是例外。

    待桑无的伤情逐渐好转,终于能够独立行走的时候,迁徙队伍已经快要抵达弧湖谷了。

    西尔文祭司带着他们穿过一片干裂空旷的平原,弧湖谷的大裂缝终于映入了眼帘。这时恰好日暮时分,初月已经升起,天色晴朗,大地笼罩在暖色的光芒中。峡谷的悬崖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后那对巨大的羽翼几乎垂及地面,银白色的发丝随风飘舞,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从夕阳下迎面而来的队伍。

    “西尔文祭司,许久不见。维洛奇祭司听到了你传来的消息,让我上来等候。”峡谷边的维洛奇人将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跟西尔文祭司打了个招呼,看到祭司身后的赤陌时,不禁惊讶道,“是瑞瑟西人……你的羽翼为何没有再生?”

    一言难尽,赤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于是西尔文祭司简单地解释道:“赤陌幼时与族人失散,独自生存了一段时间,成年时也没有祭司在旁引导,因而错过了唤醒魔性力量的最佳时机。不过也很快了,灵魂的力量差不多也该完全觉醒了。”

    “原来是这样。”随后,他不禁又多看了祭司身旁那个火焰般的孩子一眼,神色有些惊异,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立即对祭司说道,“我这就去让大家上来接你们。”

    说着,他展开了巨大的羽翼,朝峡谷极速俯冲而下……

    因为听不懂流光语,未来·苏卡兰纳好奇地向魔野问道:“他好像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们的,他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在抵达之前,西尔文祭司就已经先用次声将消息传给维洛奇祭司了。”魔野答道。

    “什么是‘次声’?”未来不解地问道。

    “次声是你们听不见的一种声音。对流光人来说,它只是一种能够传播得很远的声音而已,没有任何危害。但是,于莱佩濂人而言却十分危险,所以我们轻易不会使用它。”

    “声音也有危险么?”未来惊讶道。

    “当然!”魔野解释道,“次声比一般的可闻声传播得更远,穿透力极强,不仅能够穿过空气、水液、土壤和厚重的墙壁,还能穿透坚硬的金属。尽管莱佩濂人听不见次声,但它却能对你们造成严重的伤害,例如扰乱躯体功能,令人头昏沮丧,丧失自控能力……如果次声的强度足够大、持续时间足够长的话,还会导致死亡。”

    “既然我们听不见,为何还能受到影响?那不是比武器还危险么?”未来既震惊又疑惑。

    “嗯,对莱佩濂人而言,次声的确堪比致命性武器。它能在短时间内悄然使人丧命,尽管你根本听不见。因为,这种次声与莱佩濂人躯体器官固有的振动频率十分相近,能够迫使器官与之共振,破坏身体的平衡,导致精神失常,内脏移位、变形破裂,进而丧失性命……不过你别担心,流光人从不滥用这种能力,即便偶尔使用,也会控制好时长与强度,绝不会对周围的生命造成永久性伤害,否则就违背了我们的生存法则。”

    “我不太明白,你是说莱佩濂人的躯体器官都在振动?可是,除了心跳和脉搏以外,我并没有感觉到其他的什么振动。”未来不解地问道。魔野所提及的这些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他目前所能理解的范围。

    “是的,你身上任何一个微小的地方,甚至连你的情绪和思想,其实都在振动着,尽管你感觉不到那些微弱的自然节律。不过,流光人的生命节律与莱佩濂人截然不同。流光人不仅能够发出次声,还能听见和看见自然中所有的次声波。因此,我们才能及时准确地预知龙卷风、沙尘暴、火山爆发、雷暴等自然灾害的来临。”魔野说道。

    次声虽然很可怕,但是拥有这种能力的流光人更加令人敬畏。倘若流光人没有自律地严守他们的生存法则,而是像莱佩濂人那样,不择手段地捍卫自己的种族优势的话,那这个世界恐怕早就没有莱佩濂人生存的余地了!未来·苏卡兰纳已经不敢再继续想象了。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维洛奇人很快就从谷底陆陆续续地飞上来迎接他们了。

    那些洁白而巨大的羽翼,在橘红色的晚霞的映染下,显得十分瑰丽而壮观,宛如苍穹之下的群鸟,令人心潮澎湃,震撼不已。他们身躯伟岸,神态傲然,闪耀着夺目的银光,赤裸的双足轻轻地落在粗糙干裂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种族!西尔文人姿容祥和,维洛奇人神态傲然,虽然形态不同,却都彰显着流光族独有的壮美而神秘的气势,令在场的四个莱佩濂人惊叹不已。

    堤沃德不由得紧张地抓住了默谛的手臂,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幅壮丽的景观,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默谛情不自禁地感慨:“我从来也不知道,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大地上,竟然还有如此壮观的景色。过去所有的、我为之奋斗并以为是伟大的事业,在与流光人接触之后,通通都显得越来越微不足道了。”

    未来亦是满目惊奇地笑道:“我想,我们曾经都是自以为是的人。或许不止是我们,生存在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贵族和奴隶、每一个英雄和懦夫、每一个死去的人和将要死去的人……我们一直都是个自以为是的种族。”

    默谛回头望向未来,忽然试探般地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位贵族吧?”

    闻言,未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身份于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如今想来竟是如此的可笑。

    然而,默谛却已经从他的苦笑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一路上,未来都不曾提及自己的事情,默谛之所以能够轻易地看出他的出身,自然是因为他身上拥有着如何也无法掩饰的、纯正的中央地区贵族血统特征。毕竟,东大陆的阶级固化由来已久,贵族们的婚姻模式基本都是固定的,这就跟农民种粮是一个道理:挑选好的种子,培育好的后代。因此,集权力和富贵于一身的贵族,拥有良好的教育和优渥的生活,体貌普遍长得比较健美,为了维持优越的血统,他们通常不会跟那些贫困而相貌不佳的平民通婚。这就是为何千年以来,贵族与贫民分化得如此显而易见的原因。

    这个年轻人身上环绕着一种谜般的魅力,令默谛忍不住往下试探:“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怎么会跟流光人走到一起?而且,旅途中每一次歇脚的时候,你为何总是望着西方?”

    “大概是因为怀念吧……”其实不是有意为之,只是情不自禁,未来若有所思地说道,“在西方,我认识了一个喜欢探险的人,她总是以宽容的笑颜来面对世间的种种残酷,默不作声地在困境中努力生存。当我感到困惑重重难以为继的时候,她曾经对我说,若是茫然无措,那便去寻找答案吧!于是,我就跟着流光人一起启程了。前途渺茫,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但是在我缕清自己之前,至少想要为她做一件事。希望她从此不再苦于生存,希望她能够自由自在地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至于我自己的困惑,也许会随着时间慢慢地迎刃而解吧?”

    他平淡的神色、语焉不详的解释,反而加深了默谛的好奇。言辞间,答案若隐若现,令人疑惑又震惊。他想让一个苦于生存之人,能够自由自在地走遍世界每个角落,乍一听只是私情慕意,可仔细一想,却是要翻天覆地。默谛不禁惊讶地脱口而出:“你认为仅凭一个人的力量,足以改变这么大的世界吗?”

    “不。”未来不假思索地答道,“但我相信,在这乱世之中,一定还存有许多思想伟大的人。只要把这些人都找出来,就可以一起改变世界了。现在,流光人给了我一个重新了解世界的机会。在这段旅程中,他们将会逐步踏上故土的归途,而我,则会去寻找改变世界的力量,去解开我所有的困惑。”

    “可以预见,那将会是一趟无比艰难的旅程,也许会耗尽你一生的时间。”默谛忽然神色郑重地问道,“即使现在根本看不到任何成功的苗头,即使明知可能会在中途不幸殒命,你也不放弃吗?”

    未来坚定地说道:“纵使耗尽一生的时间,我也绝不放弃!就算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思念之人,我也不会感到悲伤,只要想象着她能够自由自在地在这片大地上漫步,我就无比欣慰了。所以,我不会在中途轻易地死去,一定要赶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开辟出一个和平的新世界,让她可以来去自如。”

    闻言,默谛不禁肃然起敬,感叹道:“那一定是个对你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吧?以前,我一心只想改变阿斯马拉,想让我的祖国强大、人民富足、邻国忌惮。而你,只是为了一个人,却想要献上整个世界的和平……原来,我远不如你!”

    “的确非常重要……”因为,她是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与丑陋的人。但这后面半句话,被藏在了心底,未来并没有吐露自己的心声。他无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广阔无垠的天空,几不可闻地说道,“其实,不是我的志向有多远大,而是她想要的东西……太崇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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