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三刻。
    困倦的姚佳欣掐着时间来到的久违的镂月开云。
    这个时辰天才刚刚亮,十月的早晨是很冷的,镂月开云殿外的柱子上还有一层薄霜,殿外的花草已经凋零。
    幸好素雨给她添了一件夹棉的缂丝花鸟斗篷,这斗篷是华贵的金黄色地儿,缕金牡丹花枝上立着白头翁,这是“白头富贵”的美意。
    今日姚佳欣没有花太多功夫装扮自己,直接穿上了内务府日前刚刚送来的贵妃吉服——一件杏黄色八团龙纹吉服袍,头戴一顶金累丝点翠九翟衔珠钿,耳带一耳三钳东珠耳环,虽然满头沉甸甸的,但打扮起来倒是简单省时得多。
    四嫔和两位贵人都已经早一步赶到,皆立在正殿外的廊下,连忙纷纷屈膝问贵妃安好。
    姚佳欣困倦地掩了掩唇,“诸位来得好早。”
    裕嫔笑着说:“嫔妾也是刚刚到。贵妃姐姐瞧着有些疲惫,可是最近忙于宫务,乏累了?”
    姚佳欣笑着摆了摆手:“不碍事,春困秋乏而已。”——实在是她不习惯这么早起啊!
    诶,不对都十月了,现在是初冬了。
    齐嫔忽的扬声道:“皇上眷顾,贵妃娘娘当然辛苦!”
    姚佳欣被齐嫔这突然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齐嫔……这是故意大声嚷嚷,想气气殿中的皇后啊!
    不错,四爷陛下昨晚的确留宿碧桐书院,但真的只是盖棉被纯睡觉而已!大约也是知道她今日要早早来请安,所以根本没碰她!
    不过这种事情是没法解释的,若是解释了,只会越描越黑!
    “咳咳!”宁嫔赶忙咳嗽两声,示意齐嫔收敛着点,皇后虽然日薄西山,但也毕竟还是中宫。不过心里却十分快意,皇后肯定是气坏了!若能气晕过去就更好了!
    这会子,皇后气得的确险些岔气过去!
    蕙纕姑姑赶忙取出一粒鲜红如血的药丸,捧着温水,服侍皇后服了下去。
    皇后吃了药,这才好了些,她咬牙切齿,“齐嫔这个贱妇!!不过就是一个被皇上厌弃的贱妇,居然也敢嘲笑本宫?!”
    蕙纕姑姑愤愤道:“皇上居然把她给放出来的!这简直放出了一条咬人的恶犬!不过最可气的还是贤妃!”
    皇后满是脂粉的脸上渐渐有些扭曲,她眼中满是毒恨:“姚佳氏!!”
    殿外,姚佳欣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如鸽卵的西洋怀表,瞅了一眼,丫的都已经六点了!也就是说,皇后已经故意晾着她们十五分钟了!
    姚佳欣瞥了一眼那守门的小太监:“都已经卯正了!皇后娘娘若是凤体不适,不能接见嫔妃,本宫就告辞了!”
    站在宁嫔身侧的年贵人心下暗暗惊讶,贵妃还真是霸道,居然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眼下不过才多等一刻钟,便等不得了!
    小太监慌了神,她急忙道:“皇后娘娘在里头梳妆,烦请娘娘再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通禀!”
    说着,小太监飞快跑进了殿中。
    姚佳欣撇撇嘴,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朝阳,越是早晨的阳光,倾斜度越高,哪怕是在廊下,还是会被晒到——不爽ing,今早急匆匆起床化妆,都忘了擦防晒霜了!
    于是,她扬起手中的那柄白玉柄的双面盘金满绣团扇,遮住照在脸上的阳光。
    幸好今日随手拿的不是苏绣纳纱团扇,纳纱质地的扇面透明度极高,根本不能做遮阳之用,还是这种盘金满绣的团扇好,整个扇面上掺金线绣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哪怕是留白的地方也用月白的丝线掺了银线填满。因此在阳光之下,金辉熠熠、银光点点,端的是奢华。
    年贵人看在眼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绝望。贵妃随便一把扇子,都是这等华美奢侈,今年夏日里送去她那里的不过就是两把苏绣扇子而已,绣工也很是一般。
    什么时候,她能有贵妃一半恩宠?
    很快,首领太监胡忠良笑呵呵迎了出来,“皇后娘娘已经梳妆妥当,请众位娘娘、贵人进殿!”
    姚佳欣再度瞄了一眼怀表上时辰,卯正一刻有余,都六点二十了!困屎老娘了!
    她也无须客气,以毫无争议的位份走在最前,四嫔紧随,两贵人位居最末。
    一众七人步入了镂月开云正殿,一进殿只觉得热气袭面,就在皇后跟前竟烧上了一个偌大炭盆!!
    眼下才刚进十月里,皇后居然已经开始烧炭了!太后都还没开始用炭呢!可见皇后的身子骨真的是伤了根源了!
    姚佳欣抬眼一瞧,只见皇后一袭明黄色吉服,端坐在上头的凤椅上,脸上脂粉浓郁,瞧不出脸色如何,但精神倒是不错的样子。要是不晓得内情,她真要以为皇后病愈了呢!不过瞧着瘦了些,吉服都有些松垮了。
    “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康顺!”姚佳欣以贵妃的身份领众嫔、贵人参拜中宫。
    皇后带着一如往日的端庄得体的微笑,抬手虚扶:“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赐座、上茶!”
    姚佳欣上前坐在了左侧第一的那张花梨木扶手椅上,端起宫人奉茶的茶盏,也只是佯装抿了一口,皇后如今对自己都这么狠,谁知道她会不会发疯,镂月开云殿的东西她还是不要用得好。
    轻轻搁下茶盏,姚佳欣淡定端坐,只等着皇后对她开嘴炮了。
    可没想到,皇后竟将目光落在了坐在最末的年贵人身上,“宫里又添了新人了。”
    年贵人赶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屈膝:“婢妾年氏,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微笑颔首,露出赞许之色:“长得漂亮,也很懂规矩。不愧是汉军旗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格格。”
    年贵人忙低下头:“皇后娘娘过奖了。”
    这幅谦和柔顺的模样,皇后看在眼里很是满意。忽的,皇后将目光转移到左手底下第一人身上,“本宫听说,贤妃将年贵人安排去了宁嫔宫里。”
    姚佳欣先是懵逼,贤妃??她现在是恬贵妃啊!贤妃都是老黄历了!皇后……先是赞许年氏,然后称呼她贤妃——呵呵哒!
    底下的宁嫔起身道:“回皇后娘娘,年贵人的确是嫔妾宫里人。并且,贤妃姐姐如今已经是贵妃了!”
    皇后挑眉,这个宁嫔……如今是要惟姚佳氏马首是瞻了吗?!
    裕嫔忙笑着说:“皇后娘娘久在宫中养病,怕是还不晓得吧,三日前皇上才刚刚下旨,晋封贤妃为贵妃,又改赐封号‘恬’。”裕嫔一幅煞有介事向皇后介绍新消息。
    但谁都清楚,封贵妃这么大的事儿,皇后岂会不知?!
    皇后脸色微微一沉,素日里温顺的裕嫔居然也为姚佳氏摇旗呐喊了!
    “本宫自然听说了!”皇后冷冷道,“只是还未行册封礼,便不是贵妃!”
    听了这话,姚佳欣都生不起气来,差点笑出声,她笑着看着皇后那拉长的老脸:“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之前圣旨所言,臣妾是恬贵妃,如今便不作数了?!”
    姚佳欣这话,简直就是诛心之言!
    皇后脸色一变,“本宫可不是这个意思!!”
    姚佳欣笑了:“那就好!皇上都说臣妾是恬贵妃了,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要跟皇上唱反调呢!”
    皇后一噎,气得眼前一黑,险些再度晕厥过去。
    齐嫔看在眼里,忍不住咯咯笑了,“什么册封礼不册封礼的,皇上的话就是金科玉律!皇后娘娘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了?”
    皇后终于忍不住了,她当即怒拍扶手,斥道:“齐嫔!本宫与姚佳氏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小小嫔位插嘴的份儿?!”
    许久不曾被人这般申斥,齐嫔登时老脸涨红,难堪至极。
    姚佳欣见状,忙笑着说:“皇后娘娘息怒,齐嫔心直口快也不是头一日了,还请您多多见谅。”
    皇后老脸更加难看了,居然连齐嫔都成了姚佳氏的羽翼了?!
    懋嫔也忙笑呵呵冲老好人:“齐嫔就是嘴上没把门的,皇后娘娘您别忘心里去。”
    听了这话,齐嫔怒瞪懋嫔。
    懋嫔扬了扬下巴,一幅不予理会的样子。
    看着底下四嫔竟都已经是姚佳氏的党羽,皇后心中发凉,四面楚歌啊!她再度将目光落在了哪个窈窕纤柔的年贵人的身上,还好,还有个年贵人可用。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本宫虽然身子见好许多,但还未完全病愈,尚且需要有细心之人侍疾。”
    听了这话,姚佳欣心中警铃大响,立刻毫不犹豫道:“臣妾可一点也不细心!”
    皇后当场气结,虽说皇后跟本没想让姚佳欣侍疾,但姚佳欣毫不犹豫这般拒绝,着实是打了皇后的脸。
    姚佳欣:“额……”她方才那么说好像稍微有点不妥,便笑着说:“臣妾素来体弱,如今又要与宁嫔、裕嫔一同打理宫务,还要照顾六阿哥,所以不能为皇后分忧了。”
    皇后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些,皇后没好气地道:“知道你忙,便不劳烦了!本宫瞧着年贵人很不错,便让她侍疾吧!”
    姚佳欣眨了眨眼,皇后还真想提拔小年糕跟她争宠啊!难道皇后不晓得,小年糕的恩宠根本与海常在、那常在之流没太大区别吗?
    见姚佳氏不言语,皇后皱眉:“怎么?贵妃觉得不妥吗?”
    啊咧?我在皇后嘴里,终于不是贤妃了?
    姚佳欣笑道:“臣妾觉得妥不妥并不打紧,只要您觉得妥当就好!”——只要别逮着让她侍疾就成!
    “那就好!”皇后点了点头。
    姚佳欣:难道不需要问问年贵人愿不愿意?嗯……不过按照规矩,的确是不需要问年贵人本意的。让小年糕侍疾,那是给她脸面。就像姚佳欣之前给太后侍疾一样,别人想侍疾,还没机会呢!
    年贵人攥紧了手中的绢帕,有些惶恐,她连忙看向了宁嫔。
    宁嫔淡淡道:“皇后娘娘既然瞧得起你,你就好好侍疾吧!”
    年贵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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