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袁家乡内。

    斥候队各部人马整束完毕。于志龙已经没有家人存世,简单收拾一下就带着吴四德和几个同伴打马北上,行了二十余里,未见异常,一路上前面的哨探留下的标记都显示安全。

    为了避免标记被敌人发现、改动、利用,斥候传达的标记往往按照用途有好几种方式,根据作战变化时不时还做些更改,敌人即使发现了,因为不知道具体顺序和内容,也难以利用。

    一路上众人机警地观察周围,不时的下马爬上高树,细细的观察远方,静静地谛听鸟虫的声音是否有变。虽然夜色渐重,但此时尚有皎月当空,依稀能够观察到周围的动静。

    再行六七里,遇到前行的一员哨探回转,报告前方无异常,于志龙带着大家换了一条附近的小路,继续搜索前进。行了约六七里,见无异常,遂命令一人回转向赵石报告。几人下马,找个隐蔽的树丛钻进去就地歇息,人马先喝口水,吃点干粮。

    一路上多是坡地,树林,草丛,道路虽不甚陡峭,但道路曲折,高低不平,而且为了探查,他们经常穿林而过,哨探的速度并不快。慢慢的眼见月头西斜,天色渐渐发亮,前方再行四十余里就到清水河了。

    于志龙感到有些内急,到一颗树后解了手,回来看到各人或躺或卧,多在抓紧时间休息,已有一个人就近爬上了跟前的一颗大树,正坐在一根树杈上在高处警戒。于志龙抓紧时间吃了点干粮,喝了口水,告诉了吴四德一声让大家多歇息会后,只带了一个名叫孙兴的年轻人先到附近探查。

    两人慢慢的向前摸索观察,走走停停,逐渐又行了三里,这里已经深入虎丘的地域了,根据前期探查,虎丘大约有一个百人队镇戍,实际人马不会多过八十人,防御的作用远小于军驿的作用。

    于志龙两人仔细地聆听周围的动静,借着渐渐朦胧的晨光观察周围的异常。时不时的停下来看看旁边的树叶、草叶上的露珠是否有滑落,草茎是否有断折。孙兴瞅瞅周围无人,在旁边轻声问道:“小于头,这次北上你有多大把握?”

    于志龙再次细细地环顾了一遍周围,确实没有什么发现,两人停下来,轻声道:“我们已经在这里休养了半个月,周围的官军现在渐渐围了上来,是到转移的时候了。北上没有问题,关键是过了清水河后往哪个方向去。孟老贼的兵马在前阻路,他的几个儿子虽然心不齐,但是有孟老贼健在、统管,还是能够互相呼应的,大都已经派了专员到益都路治所督战,再往北就是孟老贼的家族所居之地,孟老贼肯定会比以前积极的多。所以过河后继续向北不是好的选择。”

    “这几天孟老贼的探马明显增多,他们现在究竟想做什么呢?”于志龙不由地沉思道。

    于志龙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他思索北边的情况时,一只元廷骑兵已经过了清水河,自淄川蜿蜒而下,日夜奔驰,绕过了这支起义军北上的斥候,自西北方向接近了他们的大部队。能够避开探马的目光,主要原因还是于志龙他们的马少,合格的战马更少,没有办法兼顾四个方向,只能把重点放在北方,其它方向的侦查力量必然减弱。而且这支官军是正规的蒙古探马赤军编制,一人双马,刀箭齐备,草料补给又在沿途兵站解决,所以行军速度远远快于普通的官军。

    这支骑兵隶属枢密院,领兵官名叫颜赤,千户职位,这次原受命跟随大军南下,参加讨伐张士诚在高邮地区的作乱。派往益都路的奉议大夫临行前向脱脱大帅请兵支援,因为两者在朝中的政念颇为一致,以前在朝中定策时彼此也是常有呼应,所以脱脱大帅权衡益都府的局势后,决定派出一支偏师,南下时稍稍拐道捎带着灭了这支不长眼的蟊贼,顺便也保证了此处地域的平靖。既然是偏师,还是以精兵为要,以猛虎搏兔之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对方。所以脱脱大帅直接从自己下属的探马赤军中拨出一支精骑,由爱将颜赤领军,出大都后走近道,直接东进。

    颜赤现职骑军千户,得此机会恨不能插翅飞到益都路,手起刀落,斩下这些反贼的头颅,给自己南下平叛的功绩上添下一笔大大的功劳。于是接令后立即点起标下人马,风餐露宿,仅仅四日就赶到了益都路。途中接到军报,这支叛匪已经在袁家乡驻扎了约半个月,四周的官军已经逐步到位,只带军令一下,立即向中央突进合围,争取一战而定。

    颜赤心中不由大急,自己此次是奔着功劳而来,若是不能把握住战机,功劳被友军夺去,不仅自己颜面无光,就是脱脱大帅也是脸上不好看。眼见敌方军力薄弱,大好战机决不能在自己的手指缝里溜走,于是一迭声的督促前行,途中不得不暂时将马力较弱,速度较慢的后队抛下,命其在后面跟来,自己亲率前锋三个百人骑队直奔清水河,终于在这日夜间到达虎丘地区。

    颜赤率领精兵走近路,故意绕过鲁山,不与济南府的官军汇合,而是卷起旗号,过村不入,只在沿途站赤补充粮草。另外严格控制手下与驿站兵丁交谈,即便是夜间驻扎也是在野外宿营,不进村镇,以免泄露军机。

    终于这日到了目的地附近,颜赤正要令人马好生歇息半天,并传书联络周围官军,以便确定出兵的时机,统一行动。不料探马报告,前方有一队斥候在黄石崖处与对方的探马相遇,虽说出其不意杀了对方几人,自己也平安归队,但是最终未能尽数擒杀敌军,逃了几人。

    吴四德没有料到自己遇到的是元骑的斥候,想当然的把颜赤的斥候当做了孟氏的人马,毕竟现在的北边多是孟贼的义军旗号。

    颜赤听后很担心对手接到报警,提前有了防备,于是果断命令中断歇息,全军上马,偃旗息鼓,在向导的带领下沿着虎丘的坡地,绕一个大圈,秘密向袁家乡潜行。巧的很,与赵石的斥候路线错开了,现在彼此都没有发现对方的大部队。

    “长生天啊,保佑你的子民用战刀饮尽敌人的热血吧!”颜赤握紧手中的马鞭,再次敲到马臀部上,督促部队前进。要消灭反贼,建立功绩的欲望刺激的颜赤眼红气粗。立功心切的颜赤连虎丘的镇戍部队和孟氏义军都没有派人打招呼,告知自己的行动以便策应。

    于志龙一行歇息后继续前行,眼见临近了虎丘的镇戍营地,这队元军因为主要担负驿站、预警的作用,战力不高,一旦夜落,全部人马为了防范反贼的偷袭,都缩在寨内,紧闭大门,高悬灯火。本来孟家山的人马今日应到达此地,在此驻扎,可惜他们在半路上被于海打了个埋伏,损失不小,回撤到偏东北的一处小镇上,距离此处营寨也有四十余里。孟氏义军主要还是部署在清水河北岸,严防反贼渡河北窜。

    天渐渐亮了,按照计划,袁家乡的大部队开始出发了。

    于志龙心中暗暗估计着时间,吴四德他们被遭遇的敌骑追杀令于志龙有些奇怪,以往与孟氏的探马相遇后,多是以威吓和驱赶为主,很少会追杀不放的,这次遭遇颇为蹊跷。

    带着疑问一路探查都没有任何发现,这个结果令于志龙越发心中无底,越没底就越心虚,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绕过元军镇戍的寨子,于志龙等又行进了三里,仍然没有发现,于是对吴四德道:“四德哥,这里离黄石崖不远,我想再去那里看看?”

    若是其它人这么说,吴四德肯定翻白眼,怎么,怀疑老子的能力?趁早一边歇着去!

    可是于志龙最近出了几个好主意,弟兄们依此行事确实少了伤亡,多了些功劳。想要在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里活下去,凭得是真功夫、好谋划,特别是上次于志龙出的主意,狠狠地打了孟家山一个埋伏,终于逼得孟氏兵马暂时不得不驻扎在清水河附近,不敢孤军前进。吴四德心里着实佩服。

    “那好,麻脸,黄二,你们跟着。于小哥你们小心,发现有变立即回来。”

    “好的!”于志龙三人答应后,拨转马头,打马奔向黄石崖。

    一路行来,于志龙一行仔细探查,终于到了昨天吴四德中伏的地方。

    于志龙在周围观察了一番,此处没有多少可以藏身的地方,这里是片坡地,有着高高低低的灌木丛,间或一簇簇柳树和槐树,树林并不茂密,藏两三个人尚可,多了就容易暴露,看来当时应该是双方不期而遇,对方提前发难动了手。

    “麻脸,你上次说对方的盔甲齐备,领头的功夫好,还想抓咱们的俘虏?”于志龙道。

    “是啊,我们就在这里与孟贼探子突然碰上,没想到对方立刻就冲了过来。冯老大走在前面就先亡了,冯老二和杨家兄弟在其后很快也受了伤。我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招呼着大家退,那帮贼子还在后面追着放箭,冯老二就这么被射落马下,眼见是不活了。好在咱爷们路记得熟,三绕两绕,甩了他们。”

    “于小哥,俺现在想起来,这几个家伙人高马壮,厮杀起来精气神儿足,不太像孟老贼的人,看神情倒像益都城里的靼子。”麻脸马如龙补充道。

    “哦?”于志龙心中一动,觉得似乎发现了什么。

    “嗯,绝不会是益都城的靼子,他们年中就被调去打张士诚了,东边和南边都是汉军,也没听说有靼子加入。西边济南府里倒是有不少,但还在鲁山。至于现在自大都南下的官军很多,里面倒是有很多的蒙古靼子。”于志龙自言自语道。

    “会不会是南下的靼子大军分出来的一支,专门过来的?”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于志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自从益都路来了专员后,他明显对地方官军的作战能力不甚满意,除了大力号召地方豪绅募兵剿匪外,还连发多道严令,并上书左右司,请罢了地方十几个官员,甚至包括了三个色目人,处置之严,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既然专员是从大都调来,自然可能有些朝廷里的关系,如果上书朝廷,请调一支部队改往东部剿匪也不是不可能。汉军的战斗力在鞑子眼里一向靠不住,那么调派蒙古军,色目军的可能性就大了。

    于志龙叫上麻脸,黄二等人顺着当初对方后撤的踪迹寻觅,因为距离中伏发生的时间只有一天,元骑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勉强可以辨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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