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与刘天王等提议,其他各部的马匹还是全部军用。这畜力不足,所以原先定的开荒、复耕亩数是难以完成了,靖安军里估计只能提供百匹驽马,所以你等先减少开垦的亩数,保证来年的产粮够军民所食即可。”

    谢林和程世林对视一眼,点头称是。

    畜力不足,减少垦荒数是必然,原计划来年大举耕作,争取谷仓充实,有较大节余,如今看来是实现不了了。谢林探询问道:“既然少马,那顺天军各部能否拨出粮草以供民食,否则单凭靖安军之力难以满足这数千劳役之力的每日口粮?”

    当初入城,靖安军得了不少粮草,可是因为人马多,特别是治下民众和流民甚众,还需对其家眷、亲友等周济部分口粮,这日常消耗远超其他各部。好在当初在刘家庄等地收缴了大量米谷等,这才暂时不愁吃喝。

    如今要全县垦荒,所有役夫等的口粮可是不少,这本是顺天军各家共同之事,若是于志龙独自出资,必定不足。

    于志龙心内轻叹道:“这部分粮草各家头领倒是肯出些,不过不会太多,一来本县涌入的流民万余,这战后估计还会有不少奔附,二来马上又要大举练兵,一切以建军练兵为要。吾与刘天王等商措,先拿出五千石再说。”

    “既是如此,属下这就再修订这辑要,明日再呈给将军和顺天王览阅。”程世林有些无奈道。“他心里默默粗略一算,依现有的人力和畜力,少开垦两三千亩,仍能勉强满足来年夏收前的口粮。

    程世林自随谢林归附后,终于有机会总揽农事,本想用心做出一番成绩,不料刚刚起了头,就出师不利。好在于志龙的支持如旧,虽然规模缩减,但是于志龙承诺在靖安军辖区内全面开展各项农事。

    谢林、程世林等这些日子恪尽职守,战前、战后的民事运作,流民安置等均井井有条,于志龙心中甚喜:“这些日子两位勤于民事,流民百姓能安顿,无饥寒之苦,实为顺天军之幸!而前战能胜,亦有君等之功劳。”

    论战功,是军内排序,有赏。前者庆功会于志龙提议谢林和程世林在后调度物资,安排救治伤员等亦有功,故虽然没有当众犒赏,会后于志龙特地给他二人分别数百两纹银赏赐。明士杰、郭峰荣等亦有赏银。

    谢林再拜道:“将军处处忧心民事,敢为天下汉民披坚执锐,此诚英杰也!自入城来,属下见将军食不精,卧不侈,出入无仪仗;后胜不骄,功不傲,赏罚公平,君子气度,当为龙兴之姿!”

    程世林亦拜道:“当日将军军前唱名,公行犒赏,令属下大开眼界,靖安军上下将士激奋有加,实为本县之盛况,今能为将军解忧,实属下之幸!”

    于志龙挽起二人,哈哈一笑道:“此小事耳,何足道哉!”他心中微微得意,暗道:谁不愿得享富贵荣华,游山玩水乐逍遥,只是现在兵凶战危,自己根基不稳,稍有差池就是死无丧身之地,自己又怎敢稍稍放纵?

    谢林恭谨道:“将军一战功成,全城百姓免于刀火,如获新生,属下谨为将军贺,为全城百姓贺!属下些许劳累何足道。”

    “此胜亦仅非靖安军之功,实顺天军将士同心同力之果!你等前后调度亦有大功劳,若只奖军功,不酬后方,太有失公允!。”

    “将军谬赞,属下不敢当!属下只不过是有些许苦劳,与诸位将军和士卒在阵前的浴血厮杀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于志龙这次奖酬谢林、程世林、明士杰等人,令他们心内大为感动,战胜论功,刘正风、万金海等只论军功,各部将士多有所赏,只有于志龙自己拿出约六千两白银专赏与他们。

    “此战我军士气可用,遇强敌而不挫,战损巨大而斗志不散,实与战前诸将士分田,脱籍等有关。此中事项事涉多头,诸务繁杂,虽没有刀光剑影之惨烈,却事事关系民生和军心,能在数日内将诸事办得井井有条,可谓劳苦功高,君之才可比汉初萧何!我有谢君,天之幸也!”

    于志龙将谢林比作萧何,实是对谢林的最高赞誉。萧何最初拥戴刘邦起事,后刘邦进咸阳时,诸人多沉迷财货和女色,萧何却派士兵将秦朝有关国家户籍、地形、法令等图书档案一一进行清查,分门别类,登记造册,统统收藏起来,留待日后查用。日后更是坐镇关中,安抚百姓,负责兵员和粮饷的筹措与补给,最终成就了刘邦的帝王之业,死后谥号"文终侯"。

    谢林这些日的作为,于志龙多看在眼里,谢林虽是一个七品县尹,但是精于实务,通晓政事管理,虽然性圆滑,也有贪腐之事,不过比起本人的才干和对于志龙的帮助来说,这些都是小节。

    况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民智不充分开化,律法不能有效监管的条件下,有点想法或具有个人便利条件的多是为一己私利而蠢蠢欲动,更何况官场犹如一个大染缸,只要进去,就别想独善其身,出淤泥而不染。

    程世林作为其主簿,这些日子做事勤勉,思虑细密,于志龙也是点头首肯,否则不会任其为此次农事主管。

    谢林听得于志龙赞誉,不由得心胸颤动如遭雷击,他自负才干,也想一展抱负,只是元廷昏聩,上下官吏贪索无度,元帝更换如走马灯,且治国之能是一代不如一代。自己学得圣贤书,却是觉得无用武之地,平时还不得不拿出大部分精力迎合上司和同僚,谢林自是郁闷常满胸怀。他不求清官,只想做个能臣。

    谢林涕泪而下,再三跪拜道:“将军高义,得士卒百姓拥戴,乃天命所归之象,自古言得民心者得天下,某虽粗鄙,亦知天下势,今蒙元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小人愿肝脑涂地,此生绝不负将军厚爱!”

    “君言重了,于志龙只愿为汉家百姓重开日月新天,且请归坐!”于志龙示意,谢林梗咽而归。

    吴四德、马如龙、穆春等一行早已分座两边,见于志龙给了谢林如此高的评价,多默然认可。这些日子谢林所做的一切众人皆看在眼里,尤其是明雄、明士杰等人与谢林共居一城,对其治政之能自然深有体会。

    初时大家多心里觉得此人贪生怕死,没有文士风骨,后来见他却是诚心做事,更是在于志龙跟前耳提面命,凡有吩咐无不立时办得妥妥帖帖,靖安军能有今日此人功莫大焉,才渐渐不再反感。不过赵石、钱正、纪献诚等虽然改了态度,但是吴四德、黄二、马如龙等粗莽直爽之人还是多少有些看不上眼,只是不再似以前公然谈论和表现了。

    元末杂曲、评话甚多,城内村镇多有艺人表演,汉高祖的一生经历和手下猛将谋臣的故事,大家多耳熟能详。闲暇之时,吴四德也曾自比樊哙之武勇,钱正则笑称自己有张良之智等。

    现在大家就座,本来大胜之后诸人应极喜悦,但是在刘正风的居所见刘启、秦占山等冷言埋怨,不禁心中有气。

    吴四德仗着吃了些酒,又有大功在身,瓮声瓮气道:“刚才在顺天王那儿,大家受了那些家伙的鸟气,我老吴就甚是不爽。若非我等浴血,首先揍败了孟老贼,将军又亲率骑兵毁其砲队,击溃鞑子中军后阵,只怕当日大家都得在黄泉见面了!此事将军忍得,老吴忍不得!”

    此言一出,钱正、侯英、常智等皆出声附和,都道刘启等太不识好歹,钱正愤愤道:“若非将军,定要呸他一口!”

    纪献诚他们越说越放肆,怒道:“将军在此,你们聒噪甚么?将军既然当时不言,自有隐忍的道理,如今大战刚去,多少事情有待将军决断,汝等如此噪乱,徒扰将军心情,一切且听将军吩咐就是!”

    转头对于志龙施礼道:“诸将愚鲁,酒后聒噪,还请将军海涵。”这纪献诚虽是斥责众人,不过话中还是希望于志龙有所解释。他资格老,为人有气度,敢战不落人后,诸将多敬之。军中杂事,于志龙和赵石若一时不能分心,多交付于他。

    于志龙看看众人神色,想了想不禁一笑,道:“当日大胜全赖诸君舍命,不过战后事宜甚多,今日我且以茶代酒,敬诸君一杯,改日诸事皆定后,再请诸君痛饮。”说完举杯,饮尽杯中茶水。诸将自是轰然答应。身后的下人则赶紧上来再将茶盅斟满。

    “扪心而问,我等能有今日,单凭咱一家之力能应成否?”于志龙放下茶杯问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明何意。吴四德兀自瓮声道:“吾视鞑子如土狗,即便万人军中,径取其上将首级绝不皱眉!”

    “这鞑子虽然势大,然我部只要人人敢战争先,当无败理。”马如龙稍顿了顿,嗓子眼里冒出一句。他一说完,常智、侯英连连点头。

    穆春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当日一战我部自将军至士卒皆奋勇杀敌,不落人后。然刘天王等部亦是与敌血战不退,如非我部频出阻拒鞑子锐骑之策,挫敌锐气,且将军亲领骑军直捣贼穴,只怕这胜负之分尚未可知。”

    纪献诚微微地点,道:“穆校尉所言吾亦同感,当日只是险胜,并无必胜之道。属下事后与各部将佐谈论经过,除刘启将军外,其余各部将佐和士卒多与鞑子血战,尤其是刘天王所部,冒矢石、火铳,直驱数百步而队伍不散,实是难得。属下以为,能有今日应为顺天军各部努力之果。”

    于志龙看向明雄:“明校尉亲历始末,可有结论?”

    明雄站起,微微一思索,施礼道:“属下附议纪校尉之言。”

    随后侯英和常智嗤笑万、秦等部战绩寥寥,只是孤守一隅,损兵折将不说,若非靖安军及时救援,必大败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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