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都在积极调整部署,准备接战。忽然听到唐兀卫大营内一片纷乱,数百元骑接连自大营内冲出,正是李振雄所部。未几,多数元骑被马如龙部阻拒,或死或俘,余者不过百骑断断续续冲了出来,也不敢直接奔往城西,这边火把连营,分明是两军即将接战的景象,元骑早已胆寒,哪敢自投落网,瞅见侧面黑黝黝,是个战阵缝隙,纷纷鼠窜而去。

    此时唐兀卫大营营盘尽失,于志龙率众追击出营,见此处大局已定,遂立即分兵一部至潍州兵大营,支援吴胜、庞彪。自己则领近千人马快速来援钱正。

    当也先赶至时,田辉、孟庆部在于志龙、马如龙、钱正的步步反击下,已难以扎稳阵脚,正缓缓后退。

    孟庆本可出死力,但想到也先屡屡令己打先锋,打呆仗,打硬仗。心内终是不愿。此时这边大局已定,即使击垮当面之敌,孟氏义军必然大损。自己辛苦筹军、建军不易,可不愿失去根本,故作出迂回迎击的动作后,不再有太多动作。

    此夜双方几乎纠缠杀至天亮,元军完全失了城南两个营盘,损失官兵尽两千余。唐兀卫仅余生百人,几乎被全歼;潍州兵则逃出近一半,官兵弃营后,丢了兵器、铠甲,多只身游过河,才捡得一条性命。清风寨众下手狠辣,不愿留俘虏,若不是靖安军助其破营后,多少阻止了些,最后只得百余俘虏。倒是俘虏的元骑在三百上下。

    最后穆春、万金海等出城接应,也先见折损太多,城南大营挽救不得,将士战意低落,知事不可为,晨曦中不得不鸣锣收兵。于志龙也不追赶,收拢部纵,打扫战场,利用城南元军的残破大营,加以稍稍修葺,暂时安驻。

    待也先退兵回营,于志龙安排各部及清风寨城外驻扎,然后骑马入城。城内军民几乎是夹道相迎,欢呼喜泣声不绝于耳。

    初时,尚有人暗下猜测飞将军自领精锐南下,是为避开临朐险地,若见事不可为,当抛弃全城,自谋出路。后纪献诚、曲波等对诸将悉心解释,并严禁底下私议,避免动摇军心。前两日城防摇摇欲坠,勉强守御住后,这些猜测最为明显,以至于纪献诚不得已军前斩了四五个妄自私议的士卒。

    如今飞将军等解了城南之围,临朐终于解困,城内军民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虽然益都元军大部仍然驻扎在城北未撤,但是曙光已现,阴霾尽散,听闻于志龙入城,数万民众纷纷涌上街头,焚香跪迎飞将军。

    城内一片欢腾,宛若新生,喧闹之声沸耳盈天,城外元军官兵则士气低落,窃窃私语。

    也先座于帐中,面色阴郁,双眼满是怒火,帐下诸将皆低眉顺目,皆不敢言。

    适才一战,元军损兵折将,唐兀卫可以说尽殁,能够逃回来的溃兵不过百余人,李振雄身影未见,有人瞥见他翻身落马,铁定是死于乱军中了。

    京师宿卫被敌尽歼的战役自大元立国以来,只有当初阿速军之败可比。

    这些卫军驻守腹里,是大元的核心军事力量,职司拱卫腹里外,是枢密院掌握的机动精锐军力。

    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作战有损伤在所难免,伤亡大了亦可理解。但是一部宿卫军成建制被歼灭,这个影响太大了,益都路实在不好向上交代。虽然责任多在李振雄军纪不振,警戒化虚之故,但是枢密院里未必是这么认为。也先身为主帅,罪责难逃。

    最令也先气恼的是,顺天军贼夜袭大胜,如今贼军军心大振,实力和气势已经不下于己,这今后的厮杀如之奈何?

    座下江彬等紧缩浓眉,一时无措。

    此时于志龙一行挤开两侧蜂拥汇聚的兴奋民众,好不容易来到县衙,大家落座,纪献诚简单叙述了临朐作战经过。

    于志龙在路上就见到了破败的城外靖安军大营,他特意在城墙上绕了半圈,居高远眺城内景象。城内许多屋舍损毁,街垒密布,越往城北,屋舍损毁愈甚,地上碎石、血污到处都是,犹如遭了乱兵劫掠一般。

    钱正昨夜回转禀报这几日城内血战,于志龙等听后已是心惊,今日目睹可知城内厮杀惨烈之状更甚。

    马如龙、钱正、于世昌这次亲眼所见城墙残破,对守城之艰苦不由感同身受。当初议定纪献诚主持守御,两人尚有些不服气,如今见城内军民战意尚足,指挥有度,方暗自服膺。

    吴胜、庞彪等见到血迹斑斑的城墙,残楼,墙外野地里无数残肢断臂,四处抛洒遗弃的残破内脏等,大受震撼下,哑口无言。

    刘正风身亡,实际上对这次守城士气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一者是因为刘正风在位时间不长对各部统属尚未彻底完成,二者顺天军各部实力除靖安军外,皆差别不大,刘启、万金海等部的独立性较强,诸将早已习惯自己掌控部属,三者于志龙此前刻意交好各部首领,笼络关系,很快就取得了万金海、曲波、夏侯恩等人的支持、配合。

    吴胜等第一次与大家见面,于志龙引见双方见面,一番寒暄,互道久仰后,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于志龙。这次于志龙引兵回援,兵马约四千众,加上现有城内军士,几乎与城外元军相当,而且昨夜袭营大胜,军内士气高涨,诸将士皆愿与敌再次放手一战。

    军心可用,于志龙心花怒放,特别是唐兀卫被歼。元军的强大突击力量再不足虑,自方士气高昂,彼方消沉,此时与敌决战于野,正当时矣!

    万金海兴奋地鼓掌大叫:“这几日受够了贼厮鸟的气,飞将军回援,吾等如见青天,这次定要杀得鞑子找不着北!”

    “正是!鞑子在外辱我妻女,杀我父兄,此血海深仇,不报誓不为人!”夏侯恩咬牙切齿道。

    因为元军在外纵军大掠,大肆搜捕妇人,未能逃进城的民众多被掳、被杀,顺天军将士多有亲属为元军所执,或被害,城内军民抵抗意志如此坚定,元军所为亦有其因。夏侯恩的大多财货和几个心爱妇人也遗失在乱军中。

    曲波等则恨恨道:“若是能擒住刘启这厮,定要在刘天王墓前手刃此贼!”

    刘启突然反水,除了事前于志龙等靖安军一众将领略有所查外,顺天军其余诸将皆不知。

    为了图长远,于志龙将计就计,任刘正风在明处吸引益都路注意,他只在城内外留下后手暗中应对,但这件事只控制在靖安军内很小的圈子里,外界并不知晓。

    “刘天王被奸人所害,吾辈必要向鞑子讨回血债,至于刘启这厮卖友求荣,罪无可恕,他日战场相见,绝不放过。各位稍稍静心,这就回去整顿兵马,昨夜鞑子大败,今日估计不会再有大动作,不如今日吾等修书一封,约其明日决战,一决胜负!”

    曲波、万金海、夏侯恩互相看看,遂共同起身,下至堂前,齐声跪拜道:“刘天王既已身死,军中不能无主,敢请飞将军挂帅,匡复大业!”

    刘启叛元,秦占山被其诱杀,刘正风也死,顺天军无主。

    这三人均是各部的主将,其心腹将佐等见他们行跪拜之礼,亦是紧跟着下堂跪拜,于志龙正要推辞,赶紧站起来就要搀扶众人,纪献诚、马如龙、钱正、穆春、侯英、黄二等呼啦啊一股脑的下堂跪拜道:“刘天王之仇不可不报,如今军中无主,大敌未退,将军应即刻即主位,收聚军心,与鞑子决一死战!”

    于志龙惶然道:“军中自有法度纲常,万、曲、夏侯等诸将皆我军宿将,小子无望,怎能担此大任?诸君快快请起,如此行事岂不是折煞于某?”

    万金海抬头道:“大家伙儿看得分明,没有飞将军,今日就没有大家的生路。哪个不服,老万第一个不放过他!”

    曲波拜服道:“临朐能有今日皆赖将军之功,吾等诚心悦服。末将等愚鲁之资,怎能与将军相提并论?某尚有些力气,愿为将军今后牵马执鞭,甘为驱驰。还望将军体念全城军民所望,早登大位!”

    纪献诚领诸将道:“自将军南去,临朐军民受鞑子屠戮惨不堪言,将军破南面之围,再解此城之困,活我等军民无数,功德大焉。将军上位,乃应天顺时者也,请勿辞!”

    于志龙再做推脱,诸将拜服不起。

    黄二急道:“将军有驱除鞑虏之志,一个顺天王有何做不得?再做推辞,岂不冷了大家伙的心,趁早都散了就是!”诸将皆称是。

    于志龙这才道:“既如此,于某愿为顺天军之首,今后当披肝沥胆,复我河山!只是这王号绝不受,还请各位兄弟体谅则个。”

    钱正喜道:“既然将军应诺,这名号不用也罢。将军快快上座,请受我等一拜!”

    黄二、侯英等乐呵呵的抢上前拉着于志龙坐在堂上主位,诸将在堂下恭恭敬敬的施了拜礼,这才完事。

    于世昌见众人皆是此意,虽然不甘,又拉不下脸,悄悄侧立在后,随着众人跪拜时只是勉强屈身拱了拱手。于志龙只当不见。

    于世昌不言语,见众人参拜,无心他事,于海和刘正风先后身死,无人再为他主事,于世昌心中不喜,索性也不招呼,扭头自行出了大堂。

    众人施完毕,谢林对视曲波一眼,曲波道:“既然将军做了主位,这顺天军之名是否就此改作靖安军?”

    纪献诚点头,探询问道:“曲将军说的好,吾等已是一家,这名号还是以靖安军为宜?”

    于志龙略略斟酌,称善。就此军名只做靖安军。

    原来谢林揣摩于志龙心思,知其有上位之意,但不好名言,这几日守城时谢林也曾与纪献诚暗中商议,与曲波等人主动接好,私下暗示。曲波无接替刘正风之意,对于志龙等人的才智颇为佩服,渐渐有了入伙之心。

    于志龙不愿称王,勉强先用飞将军之名义统御全军,众人初时多是不解,屡劝不纳,只有谢林似有所悟,堂上人多,他不好开口,只是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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