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志龙暗暗皱眉。寻思一会儿道:“天色已黑,估计元军不会连夜行军,若是要来也是明日。”

    “穆将军、曲将军、钱将军!”

    三人闻声而起:“属下在!”

    “立即收拢各部,整顿城防,今夜宵禁,告诉军士,有敌来犯。”于志龙吩咐,一般的军事行动,除了确需保密的外,于志龙要求必须通告全军将士,做到大小将佐、军士知道所对之敌,各自的任务等。这么做既是对部下的信任,也是令各部将士明白一旦上司战亡或不能继续指挥时,接任者能够按照既定指导继续指挥。

    “苟千户,速速再遣斥候四下打探,看看周围是否还有来敌,有敌多少,位置若何?城西处要多派人手。”苟富贵大应一声,拜辞而去。

    于志龙看向谭晔,道:“今日收拢教众之精锐,虽然多青壮,然无操训,两军阵前不能大用。若是一一散入靖安军各部,还为时尚早。吾意索性暂编一部,由汝统帅,据城而守。”

    谭晔拜倒道:“谭某愿追随将军,共襄大事。敢问将军令我据城而守,莫非是要亲自出城退敌?”

    “不错。城内初定,再经不起战乱,况且吾孤军前来,再无援兵,若是困守一地,岂非是陷靖安军上下于死地?吾意已决,无论敌来势若何,野外退敌,势所然耳!”于志龙慨然道,“城若再失,必失此地民心,也大堕我靖安军军威,故令汝留守,当好好看顾!”

    诸将大为惊讶,这谭晔不过新附之人,于志龙竟新任如斯!

    谭晔低头拜服,稍稍心内计量后道:“属下多谢将军信重,必尽心竭虑,守护城池周全!只是敌情不明,某看我军军力不过三千,万一来敌势大,野外杀敌恐有难处,二来此城小,守御时用不了许多人,三来教众青壮者多有暗地里简单操训者,以备将来图事,今聚约有千人,虽不如大军精锐,尚也可随将军出城一战。某自投军尚未立功,今日只愿随将军一起杀敌!”

    弥勒教并非简单的结伙起事,为了一举奏功,暇时也曾暗地里避开官府、里正,在野外简单操训。阳朔、谭晔都是图长远的人,自然常做此事。

    “如此也好!”于志龙简单思索好,允了。

    冲锋陷阵自然用不上这些人,不过若是壮声势,打个顺风仗,还是可以的。如今敌情不明,再无外援,孤守一城,实非上策。

    “大军行动皆有章法制度,今封谭晔为千户,通领这八百人随我出战,暂列众军阵内。令钱正部分出五十老卒,担任这千人新卒的百户和牌子头,至于城内防守汝可选一坚毅有谋之人为副将,吾再分派劳景为守城主将,留二百精锐和二百新卒坚守。”

    单留新卒守城,自然不行,遇到复杂敌情时难免混乱一团,无法形成合力。故于志龙特地自钱正部分出一部军士作为各级指挥,再令劳景领一部精锐镇守。只要自己野战能胜,城池自然不失。

    另外,这些教众心思难定,加入老卒为队首,除了稳定军心,也可渐渐掌握部众,减少弥勒教、甚至谭晔对他们的影响,能较快的融入靖安军的整体。只是这个心思不好对谭晔等人明言。

    初时令谭晔为守将,也是信者不疑。于志龙当众吩咐,乃故意收取谭晔等部人心之意。

    于志龙起身在堂内来回踱步,再对劳景吩咐道:“选个路熟可靠的本地人,再派亲卫至莒县打探。赵石将军至今无音讯,某委实难安!”

    劳景领命,唤来一亲卫百户,如此如此。

    见于志龙分派完毕,穆春上前请道:“此次攻城,我军得弓矢若干,另外还有火铳百余,何不分发我军,以利杀敌?”

    沂水毕竟是下县,城内汉军和军械库里本就存有些弓矢和火铳,先后历经战乱,损失、遗弃者不少,最后尚有制式劲弓二百余,火铳百余杆。

    “弓矢俱配发军中,至于火铳则留在城内防守只用。”于志龙想了想道,“城中尚有几门火炮,俱留在城头。”

    火铳乃前宋就开始制造,军中曾有装备,各式火器均有。

    元军的火铳多是青铜管式,内填火药、弹子,两军阵前以火捻引燃,在于志龙看来这就是早期的前装火绳枪,只是因现在制作工艺完全手工,不成精制系列标准,火药威力小,伤害距离太短,最多百步,不堪用。

    当今的火铳、火炮说是杀敌,莫不如说是烧敌,弹子的威力还是乏善可陈。后世欧洲的火器犀利,主要原因是制造工艺开始标准化,机械化,黑色火药先后被改良为效能更大的黄火药。集火射击的威力渐渐远超冷兵器,所以才在短短百年中迅速取代了冷兵器。

    由冷兵器转为新式兵器,没有数十年,上百年的工艺积淀和思想进步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于志龙既不是圣人,也不是百科全书,能够做到全知全能。他仅仅是知道一些后世常识,让他开挂金手指,完全不现实。

    “今夜城内、军内加强巡视,各部将佐应将吾靖安军的军规、施政纲略明确告知那些新卒,彻底安定新卒军心,提振时期。”于志龙接着道。

    自临朐带来的老卒,于志龙并不太担心,但是沂水新加入的哪些教众,汉军俘虏等,因为不清楚靖安军的军规、民政,难免会有些别的想法,特别是到了两军厮杀关键时期,万一泄气,就悔之晚矣。

    钱正、穆春、曲波、于世昌、苟富贵等凛然领命。

    “明日卯时初起床,卯时正用餐必须完毕!”于志龙下令,“今夜诸事繁多,汝等这就一一去吧。”

    诸将拜辞,快步而去。

    于志龙召来堂外候差的沂水巡检使,令其连夜统计本城旧有差役青壮,听取谢林、孔英调遣。

    当初谢林辅佐纪献诚守临朐,两人可谓相得益彰,配合默契,如今此城的防御还的交由谢林主持。好在这次于志龙打算是野外退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独守孤城的。若战况再不济,宁肯舍弃此城,保留实力回撤临朐,于志龙也不愿据守本城。

    当夜文武诸人皆忙,于志龙则是独自端坐县衙大堂之上,静待斥候回报。

    四更前后,有斥候陆续返回禀报:城西三十里元军人马不下二三千之众,旗号似乎是济南路的镇戍汉军。

    “济南路据此数百里,怎的是它的兵马?”诸将不解,纷纷寻思。

    于志龙这边紧锣密鼓的领军出城迎敌,行了不过二十里,前方斥候回报,进逼的济南路元廷汉军突然全体后撤,看其方向,竟似是奔莱芜,会济南了!

    原来那元军万户与孙先生有约,若是沂水城这边敌众,不妨回兵,以后再做道理。这本就是益都路的事,济南路肯帮着益都路剿贼,没了清风寨,已是尽了力,没必要再孤军冒进而犯险。

    特别是半路遇到的逃难的诸葛等沂水士绅,见了济南路元军喜极而泣,万户召来问询城内敌情和军力,可惜诸葛等一心潜逃,根本未及与靖安军交战,只得勉强解释城内原有石泽波数千众,粗粗估算不下四五千,结果一下子就被靖安军冲垮,原先交恶的弥勒教众,许多也归附了靖安贼。

    万户心内合计,自己所带军力不过近三千,如何抵得住对方?周围又无元军侧应,现在已有了剿灭山贼之功,还是就此打道回府吧。

    言明自不敢出言邀战,默默吩咐手下收拾好细软行囊,回山寨接上兰氏,烧了山寨,数百人紧跟着元军一路撤往了济南城。

    此时大都城内,一封奏章直呈入内宫深院,自有小心翼翼的太监将它端端正正的摆在了龙案左侧,正好压在了左侧一厚叠各地上表呈文之上。

    “嗯,御史台的?又是要弹劾何人啊?”惠帝批示完手中展开的一封奏疏,放下狼毫小笔,另一个小太监小心的接过刚刚拟就的奏疏,抬起至嘴边,轻轻地吹干了墨迹,待笔墨彻底凝干后,万般小心仔细的当着元帝的面用印,展示给元帝看后,才合拢它,规整的摆放在惠帝阶下右侧的一张大案上。那里早已一一整齐的摆放着今日惠帝批过的各地奏疏。

    未曾览阅的各地文书则是一一置于阶下左侧的几案。

    惠帝自禀政以来,治国上比前几任用心多了。自从伯颜被其罢黜后,他与脱脱倒是一心多在国事,脱脱每有所呈,皆无有不允。脱脱能获惠帝如此眷隆,主要还是在罢黜伯颜中立下大功。

    脱脱禀政,大权在手,笼络蒙色汉臣无数,京师、地方诸官及权勋多看其眼色行事。惠帝见脱脱渐有伯颜旧象,嘴上虽不言,心内不免产生些忌惮,不过好在脱脱关注国事,总体上还是令惠帝省心不少,这才没有产生什么表面化的争执。

    这御史台最近风闻奏事是越来越盛了!若不是看在他们多少还算是尽心做事的份上,惠帝恨不能将御史台的奏疏全部搁置。

    接过奏疏,展开一看,惠帝大惊,眉头紧皱。

    这时江北淮东道按察司所奏。内容令元帝看了是心惊肉跳:大意是自脱脱右丞征高邮以来,一路可谓是连破贼军数十道大寨,剿灭贼军无数,如今张士诚龟缩在了高邮城,元军多次设计诱使其出城溺战,均无果。大军累次强攻,张贼等坚守不退,耗时近数十日,几无寸功。见官军攻打甚急,张贼自知不敌,多次放下身段乞降,脱脱只是不允,甚至已发布屠城令,反倒是坚了城内军民死战之心。

    这一段元帝早知晓,但是后半文却是骇人。

    奏章随后提到脱脱现在多与各部将佐联谊,甚至就连苗军、藏军、回回军、高丽军等辅军将帅亦是前后多次好言抚慰,数加军赏;而攻城节奏明显放缓,任凭数十万大军枯坐于城外郊野无用兵之地,日耗粮米油盐和军饷无数。

    令人惊异的是太师脱脱领军剿贼,各地请示公文仍是雪片般先递往高邮,京师中枢反倒是事后被脱脱批阅后方知晓。京中风传国家官吏只知有太师,不晓有元帝的流言。

    据报京师各部官僚常有密信递往高邮帐下,细言朝中动向。该廉访史甚至怀疑脱脱右丞有养贼自重,以待时机之意。

    高邮战事,每日均有站赤八百里加急,递往京师。惠帝自然知晓战况变化。自高邮被围后,已经不下半月,至今没有任何取胜的迹象,渐渐朝廷上下和惠帝不免开始不耐烦。

    前者御史台、中书省,甚至枢密院都有不少上奏弹劾脱脱的奏疏,不过多是集中在其权柄日重,独断专行,骄奢跋扈,不尊朝廷法度等事,惠帝览罢,姑且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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