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剌的尸首已被护卫军士用一块毡布包裹,抬了出去。有平时亲近者如张凯等本想跟着一同出去安葬,却帐外护卫拦下。

    见月阔察儿等不语,张凯等无奈归列。太不花哈哈大笑,三钦差以他为首,能亲掌执数十万大军,太不花不禁心内笑开了花。

    除了权柄重,期间大军的缴获、所征派粮草、牛羊等若是自己稍稍动些心思,怎能不赚得盆满钵满?

    他素来刚愎自用,就是连月阔察儿和雪雪亦未完全放在眼里。这二人多在朝堂空论,怎比得自己曾常掌军伍?眼见高邮城已经残破,正是摘桃子的好时候,那张士诚自自立为王后,以高邮为基,城内金银细软想必车载斗量,不可胜数!脱脱啊脱脱,真的是谢谢你做的好事!活该你彻底触犯了元帝、奇后、太子及哈麻、袁赛因不花等,满朝皆有所求、所贪,偏你要激浊扬清、革弊立新!大元富甲天下,广域世界,些许金银宝器收入皇室官宦手中,有何奇哉!

    纵有不甘贱民起事,在官军的铁骑雄师弹压下,能闹出甚么鬼?张贼士诚不就是活生生的眼前例子?

    不久,各色菜肴流水般送入帅帐内,甚至还有山西、腹里、陕西等地佳酿、特产。脱脱营内虽有不少珍品,但多是附近本地县府孝敬的当地酒品,这些外地珍品佳酿则是太不花等随行带来。

    脱脱治军严肃,军营内无女伎、乐工,太不花三人也不可能随行携带,不过有美酒佳肴相佐,太不花三人仍是兴致盎然。太不花居中高座,他性情极好,屡屡举杯劝酒,下首诸将则是索然无味。

    雪雪和月阔察儿见到坐下部分诸将面色黯然,他们审视一些蒙汉部将良久,数次对太不花以目示意,太不花只是不理。

    今次出使干系重大,无论是对元帝,奇后和皇太子,还是对哈麻兄弟等,都扳倒脱脱,必须将脱脱在各处安插的亲信连根拔起,否则若老贼复出,元帝、奇后等可能无恙,但是早已反目成仇的哈麻兄弟必然不会被脱脱一系放过。

    所以见到脱脱终于自认受黜,黯然离营后,雪雪、月阔察儿极为兴奋,下一步就要对南征军内的脱脱一系大规模清洗。如今其首脑多被拘在此,正是天赐良机,只是三钦差者是以太不花为首,此事还需他点头当可。

    此次右率卫府皆听从太不花调度,故急不可耐的雪雪二人数次示意,但太不花只是不理。

    论起来,太不花与月阔察儿和雪雪并非一系,虽然他与脱脱不太对付,但并无根本冲突。太不花为牢固执掌军中大权,他想得更为长远:张士诚未除,赵均用、彭早住、郭子兴、朱重八等仍在西边盘踞,其内部虽有仇隙,但各部实力不弱,而更北的刘福通,更西的徐寿辉似乎也有贼焰复炽的迹象,太不花还想着这边尽快灭了张士诚,回过头再去扫荡赵均用、彭早住、郭子兴、朱重八呢!

    至于刘福通和徐寿辉且放在明年底或后面初再说!

    饭要一口一口吃,贼也要一个一个剿,待评定黄淮后,谁说自己不会达到当初伯颜、脱脱的高位?

    要完成这一切,必须军心稳固,士气可用,若是依照雪雪、月阔察的初衷,大肆在军内清洗将佐,必然导致军心动摇,上下自危。

    在太不花眼里,哈麻、雪雪不过是尸位素餐、贪婪无度的佞臣,除了像个吸血鬼般的钻营朝堂外,于国毫无益处,于己毫无功绩。

    太不花更重军权。看当今四处烽火,没有自己的武力,放屁也是不响。

    所以太不花更想着如何好生拉拢这些原先脱脱一系的猛将,毕竟他们已经失去了效忠的对象,只要不是脑袋进水,为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必然会仔细选择今后投靠的门庭。哈麻、雪雪等暗施诡计,又擒杀了不少脱脱死党,名声已是臭不可闻。除掉脱脱一系的铁杆首脑后,正是太不花大力拉拢其余下的部佐的最好时机。

    这次自己对太师脱脱的细微差别态度落在诸将眼中,相信诸将会好生寻思,只要自己多加善意,必能笼络不少将佐。

    在京都,自得知元帝要罢黜脱脱消息后,太不花除了极为震惊外,心内对哈麻大为埋怨,如此重大消息,竟然几乎是到了最后才向自己透漏,以至于太不花都来不及在朝廷和南征军中笼络合适人物,安插自家的人手。这次在军中趁机发动,夺权的底牌几乎都是宫中和哈麻一系的人手,好大的一块蛋糕生生被后宫和哈麻等得了多份。

    他却不知自己能被委任钦差之首,还是元帝的坚持授意。毕竟太不花与后宫和哈麻不是一路人,帝王平衡御下之道在这任元帝身上发挥的是登峰造极,故能稳坐帝位至今仍无人可撼动。

    帐内百余人心思各异,除了太不花意兴风发外,南征诸将多在各思后路。十几个已决心投靠太不花的各部将佐不停向太不花敬酒,还有四五十员将佐更为亲近月阔察儿和雪雪。余者多是勉强打起精神应付。

    至此,下首的南征众将渐渐看的清楚,第一轮清洗已经基本结束,下一步如何就看大家选择的结果了。

    龚伯与张凯,云大河比邻而座,看着这三位钦差的面上隐隐得色,暗思高邮城一战的形势走向。

    南征大军共数十万,一个高邮城自然无需这么多人马围困,况且张士诚主力已基本覆灭,城外只有少数余孽利用有利地形等游离逃脱在外,基本上不敢再主动挑战官军。

    脱脱不仅斥令元军四面堵截围剿张贼余部,而且还分兵西行二百余里,至泰州等地,开始威逼赵均用、彭早住,朱重八,使其不得轻动,只待旬日内克复高邮后,随即官军大举西进,进剿赵、朱。但朝廷如此仓促的自毁干城,这些已西进的兵马得知消息后未必能安稳。别的不说,那探马赤军的骑军万户颜赤就未必肯罢休。若是他得脱,所部数千元骑不知能有什么变化!

    酒席上,不时有外军校佐急进帅帐内,这些京都来的人直接到上座的太不花三人近前附耳低语,明显是禀告所行秘密之事。月阔察儿等不时低声询问,时时点头,神情更显轻松得意,三人不时彼此互举酒盅,一饮而尽。

    再后来那些被月阔察儿和雪雪早早分派至南征各部营的主将也陆续入帐,近前拜见三位钦差后,小声禀告所行事后,直接在帐内添加坐席,坐下后大酒大肉,大快朵颐。

    随着入帐的各部主将渐渐增多,此时各部的将佐基本齐聚,三个钦差的脸色犹如绽开了鲜花,心情愈加轻松。

    底下诸将自然不是傻子,这说明各营已经被其掌控,至少在明面上,脱脱对大营的嫡系心腹已被拔出,朝廷今后将是另一番面容!

    席间太不花三人不时主动分别举杯与诸将遥遥对饮,拉拢之意尽显,有定下心改换门庭的部将自然顺水推舟,乐得慌忙起立回礼后,举杯痛饮,先干为敬。

    帅帐内,主从和谐,上下尽欢。唯有龚伯、张凯、云大河等十数人郁郁不欢。雪雪不动声色,暗思如何今后分派一些硬仗或寻个由头将这些人或贬或撤。

    好不容易挨到酒宴结束,张凯等正寻思回营筹划,不料月阔察儿道:“今日本使三人与诸位可谓是把酒言欢,如今吾等初来前线,战场态势和敌我变化还急需彻底彻查,诸君若是肯赏个脸,今夜就请暂留中军,吾等尚有许多事项还要一一与诸位彻夜秉烛长谈,至于各位营中的调度就暂交给诸君的副将和京师监察使执掌可好?待本帅问询明白,明日诸位自可各归本营。”

    诸将听了面面相觑,原来今夜仍是不需各人归去。

    什么秉烛长谈?真要是关心军事,何必刚才推杯换盏,徒耗光阴?

    太不花三人为了表面功夫,这是要将各营主将全部暂留在中军啊。

    见诸将一时无迎合,有南征冀东路汉军万户解宝首先朗道:“大人身为天使,今日又是我军之帅,但有吩咐,属下莫敢不从!”他是哈麻亲信,本驻守河北行省,此次内部配合,解宝可是出力不少。

    张凯、龚伯等听了,心内腹诽,极为不耻其为人。

    主帅有令,心思不同的各部诸将自然遵从。

    龚伯等虽然不愿,只得强做欢颜,嘴上奉承天使勤于军务,不缀夙夜,月阔察儿大喜,安排诸将一一暂归外面各营帐。诸将人多,数人分得一间小帐。

    待诸将离去,一千户入帐再次禀告:南征军各营军士已经多被勒令归帐休息,右率卫府各部已经完全控制中军,原脱脱亲军已被集中收缴了兵器,脱脱一行已在一部卫府军的遮掩下,乘车悄悄离营而去,未曾惊动南征各军。

    早已暗中联络的宿卫军、苗军、高丽军、吐蕃军等则是在各营内执兵整队待命,随时听调。

    其余细节,这千户一一禀告,听得太不花三人喜不自胜。

    雪雪乐道:“此番大事已定,吾等当书信京师,尽快禀告天子安心才是。”

    “还应叮嘱古温,一路不许耽搁,严禁老贼与其各地党羽联络,早日到了指定之所,吾等方可安心。”月阔察儿补充道。古温是右率卫府千户,本次专职警护脱脱回京师。

    太不花赞同,三人一边立刻书就公文,一边派人追赶古温,口述月阔察儿之意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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