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黄二、侯英、穆春等大老粗般的部将多叫苦不迭,这些不惧上阵厮杀的汉子对那些笔画大同小异的当世繁复文字极为头疼。无论他们如何屏息运气,大眼瞪小眼,在讲师的反复教导下,仍进步维艰。

    赵石初时也不甚理解于志龙所为,但于志龙一再坚持,赵石就以身作则,每日必熟识一字,日积月累,至今识字数不下三五百,已经勉强可看懂文书、条例,

    不仅是将士开设了识字班,于志龙还在女营和城内分别筹办了一所女师,分为幼教和初教。分批招来适龄的数百女童、小姑娘、包括军中女看护等加以教育。学习的科目除了女学、刺绣、纺织、还有历史、筹算、医诊等。只是这专授女学的教授一时难以聘请,于志龙特地吩咐田烈四处高薪相求才勉强聘请到了六七名享有德誉才干的老翁担任。但人手仍不足,田烈在于志龙的诱导下,不得不同意兴致盎然的爱女田欣、侄女孔月也来女师担任了讲师。

    公然设立女学,若在往日难免招来地方的非议和阻挠,毕竟男女有别,千百年皇朝以来均未有设,但临朐本地的士绅当初多被刘正风等扫荡一空,许多有钱有势的文儒多遭难于几次战火,剩下的也多是分量轻的;此时于志龙的声望又一时无两,就是县尹谢林也未对此提出异议。于志龙强势发文督办后,不足半月,一个简陋的女师就筹办了起来。

    这个消息绝对是临朐的一大新闻,在城乡热议了许久。于兰、刘娥等姐妹都入了学,每日至少有半日识字。她们的讲师就是田欣和孔月,这几个女子的初识和相知就在此开始。

    消息传至益都,卓思成、也先等纷纷讥笑不已,就是江彬、俞伯等也觉得有辱斯文,愈发觉得靖安军行事荒诞不经,难道还想牝鸡司晨?这简直就是自取败亡之道!

    于志龙坚持识字教化的初期令靖安军上下着实难受不已。但万丈高楼平地起,识字是基本功。只有到了后期于志龙开府建衙,设立军事院校,组织军事演习,军事教育逐步走向正规后,三军将士才渐渐理解他的初衷。

    当前不仅是部将在暗暗叫苦,就是很多普通士卒也是牢骚不已。好在靖安军中军俸不差,每月唱名实发,而且能吃饱饭,另有军衣军靴军毯等配备,有军内的郎中按期诊视,家属及家田耕作等无忧,营中甚至可组织定期听故事,玩军戏,这些有抱怨的士卒们也就息了他想,老老实实跟着识字先生每日苦读了。

    靖安军军例:凡不能完成每日识字要求的将士,无一例外的被罚去清洗马桶,整理营区内务。或全副武装,进行拉练长跑;屡教不改的,则被关进小黑屋,“幸福的”享受一下吴四德当初的体会。

    身为三军之首的于志龙也抽空参加读书识字,他的讲师由田烈亲自督导。好在于志龙有后世文字的底子,对于这些繁体古字能认的多,可写的少。但他的识字进度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已是神速,在愚昧的临朐民众中甚至开始传出这是神迹的传言。

    被处罚后,受罚将士仍然必须补上所有不及格的功课。全军将兵一视同仁。再不能合格的,取消军籍,并取消其户籍军属的一切优待,被开除者则灰溜溜离营。于志龙的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使得军内的识字计划虽有波折,终于顺利得到贯彻。

    于志龙这一路的靖安军一路跋山涉水,这日终于出了山区,翻过丘陵。经陵阳,龙山,三庄,到了陈瞳地界。

    三庄河、沈疃河两条支流在此汇合成一处大湖,夏季时,湖面波光粼粼,有无数水鸟在此栖息、觅食。湖边田地阡陌纵横,多是良田。

    沿此向北,则是五莲县城,向东百里则是日照,向南数百里则是海州,属河南江北行中书省淮东道宣慰司。

    行军至此,人疲马乏,于志龙令全军在此宿营,烧火做饭。

    因各部补充新卒多,要集中进行兵器、队列、阵型操练暂时不可能,故一路上,于志龙着意安排整齐行军,讲解号令和军纪。好在沿途没有大的战事,所遇到的元廷官军多早早遁走,地方乡兵或义军则畏于靖安军军容,多是开门请降,献粮捐财,只为保自身平安。

    前期临朐大战,益都也先抽调各县的元军精华汇聚围攻临朐,如今各县的元军兵力大大减少,新组建的官军多缺少操训,实力明显孱弱,闻靖安军来,纷纷后撤至各县城龟缩守御,并连发高级文书求救于益都。

    于志龙考虑到今后的地方安靖,为稳定民心,这些领头的地方乡绅、富户一般概不追究其前恶,而是摆上宴席,与地方耆老、乡绅、富户把酒言欢,高谈蒙色朝廷的腐败和罪恶,各地民众的凄苦生活,再转到靖安军树义旗,驱鞑虏的目的,许诺只要这些人心归汉室,与元廷划清界限,遵守靖安军的安民、兴农、核田、降息、废奴等措施,靖安军绝不会惊扰地方。

    临朐一战惊动山东南北,这些事迹已经被风传至了山东沿海之滨。地方民众,无论富贵贫贱对靖安军的战果多是瞠目结舌,对这个飞将军的传言更是越来越邪乎。甚至有人绘声绘色道:这个飞将军身长九尺,壮若山魁,眼若铜铃,血口白牙,早晚日食蒙古孩婴至少两人方才尽兴。凡不顺从者,尽付军中剖心沥胆,与众军士下酒。

    因为传言恐怖,地方有家有业之人唯恐避之不及,不料这靖安军迅速打下了沂水和莒县,击退了济宁路和临沂来援的官军,突然一阵风般来到了日照地界。

    当地人本以为是大祸临头,只希望捐纳家资浮财,在飞将军面前讨命,能否有活完全是佼天之幸了。可是众人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竟然就是大家谈之色变的贼酋——飞将军,这些人初时震惊的几乎是变成了泥塑!

    不仅如此,这个飞将军几乎是不曾有过激之举,只要不武力抗拒,靖安军对除了少数地方恶霸和蒙古家仆等镇压外,其余人一概不动。至于元廷所指派的地方里长等自然大多罢免,由乡里暂时推举耆老劝民为善和听一里之讼。

    期间,途径的各地乡绅、望族、大户为自家后路考虑,多有捐金纳银,输送粮米丝帛的。

    这些什物,于志龙原先都是交给方学等一并统计、分派,现在都有孔英等点验、分配,自己几乎丝毫不收。就是在临朐城里,于志龙也没有广置家宅庭院,蓄养奴婢。只是在县衙后院独居一个套院,收留谢林特地挑选的两个女婢、几个厨子、几个粗使的下人侍候。

    于志龙虽不禁属下购置华宅、广蓄奴婢,但是首脑起居尚如此简单,其部属的生活享受自然不敢太过。赵石也曾多次提点这些旧日同伴,不得肆意妄为,贪图奢靡,甚至对黄二还自行购置了几辆华美厢车、骏马,在同伴间炫耀一事私下训斥了一番。

    诸人初时只道靖安军仍处在时局艰难期内,于志龙不得不行止节俭。但在临朐解围,形势大好后,于志龙仍然无所求,有的下属渐渐产生些想法耐。

    孔英等随军后,的于志龙信重,自然忠心辅助。他一路见于志龙待己的日常起居和缴获分配等都是如此简易行事,反复思量,终于在大军占得诸城后特地夜里私下请见于志龙。

    于志龙允许后,孔英遂入帐,落座,拱手肃然道:“将军素清洁,不喜金银女子,无欲高楼琼宇,如今军中所得悉分下属,余者皆入府库,此诚靖安军之幸!万民幸甚!靖安军能得四方民众归心,诚心归附元军将士无数,多赖将军沙场运筹帷幄,品质高洁耳!只是自古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将军一人可独善其身,涵养清质,然军前万千将佐锐卒莫不是有家室之累,功名之盼,即便是是贩夫走卒也有为己日思营生之念。将军待己如此清欲,寡财,为属下者怎敢再有求富安享之念?况世间上下尊卑有别,若无骏马貂裘、金山银海,艳婢美妾,怎显为上者威仪赫赫?长此以往,未免不或有贪鄙者心生怨愤者。属下恐对将军大业有碍!”

    孔英说的明白。于志龙可以一人无欲无求,但是你的文武下属却是有家有业,或有功名利禄、光耀祖宗、福荫子孙之心,在众人摆脱了死中求活的困境后,更上一层楼的想法是必然的。若主帅自己衣食清寡,不纳财,不用女婢、匠乐,下属们怎敢安然享乐?

    孔英好侠气,当初于志龙情趣相投,年纪相仿,故敢面呈。他也知此事不好与他人知,故私下当面奏对。

    孔英有此念,主要还是他身为士人,与官绅交往多,对时下的社会百态有更为深刻的感受。于志龙此生出自最底层农家,后与赵石等加入于海,至今单身,故家室、功名的念头弱了许多。

    于志龙不由大为诧异,他一向注意自身形象,不贪图安逸享乐,即便当初打下临朐后,谢林特地送来的华宅、仆役、女婢等也基本推脱,这清高寡欲的形象对外宣传上确实有好作用,此时经孔英提醒,于志龙立刻认识到此事不可坚持长久。

    封建等级社会,上下有别,尊卑有序。为人上者,拥有更多的财富和特权,正是有了这些天差地别,才使得很多人有了往上爬的目标和动力。

    平心而论,于志龙不是太过追求奢华之人。后世的物质极大丰富,生产能力极大提高,就是一个城市中的普通的小康之家所能享受的衣食住行就远远超越如今的王公贵戚,当然这是指的日常消费和生活。若是论家中藏有的珍稀书画古玩、高楼玉宇、男仆女婢等财富,自然还是如今的贵族巨贾等为上。

    于志龙也有安逸享受之心,只是自认今生能有此机会,怎么也要基业有所稳固后方能考虑各人享受。自古得江山易,守天下难。故他对自己甚至文武下属要求极严,不得贪占,不得勒索,不得妄淫。靖安军至今军纪严明,自然得民心,得士卒效死力。

    只是经孔英提醒,于志龙方悟自己有些失当了!

    领导者,不仅能共患难,也要同富贵。这个富贵不仅仅单指下属,也包括为人君,为人上者。

    如今靖安军已有了三县之地,形势转好,下属们开始有了提高待遇的念头,这很正常。虽然还不是贪图安逸享受的时候,但是这种情绪还是应注意引导和照顾。

    思想太激进,人主者过于清廉寡欲并推广及人,未必是好事。

    于志龙意识到这几个月来有些把后世的经验教条化了。这个社会仍然是彻底的封建模版,土地为贵,成王败寇,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多子多福等是当前的主流意识。

    想想黄二、吴四德、罗成、穆春等有了军俸和赏金后就四处买房置地,甚至还置办厨子、杂役、女婢,虽然于志龙默许,但是这些部将们并不敢主动向于志龙坦诚。

章节目录

元末新世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月下清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月下清泉并收藏元末新世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