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准备!不准报警!”

    那浑浊的男音说完之后便立刻挂断了电话,丝毫没有留给许新茶任何说话的空隙。在这一通电话中,许新茶不仅听到了这个绑架犯的声音,还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声“呜呜呜”的奇怪声音。

    像是一个人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嘴,尽力发出的声响。

    “陆所,我先走了。”许新茶倏地站起来,得了陆老所长的应允后,他边往外面跑边打电话给了市局,随后又发通知给宋鸣和万齐喑。他跑出会议厅,一眼就瞅见了等在车里面的陆且将。

    许新茶一矮身,迅速敏捷地钻进车里:“且将去市局,川川被绑架了!”

    一时间,时研所的成员各自出动前往市局,连刑侦大队的队长卫飞都赶到了市局。他对这种事情最有经验:“绑匪怎么说?”

    许新茶翻找着手机录音。他有个保持了很多年的习惯,无论是接电话还是打电话,都会启动录音功能。这会儿他把简短的十几秒录音放出来,绑匪浑浊又凶神恶煞的声音便再一次回响在市局大厅里。

    “用了变声器。”卫飞立刻下了断论,“你打回去,跟着我们的指示说话。我们首先要确保人质是否活着。”

    许新茶虽然担忧付川川的安危,却丝毫不见慌张之意。遇到这种大而危急的事情,他整颗心从最初的焦灼慢慢沉静,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逐渐降临到他的心头,使他整个人奇异地镇定了下来。他再一次拨通付川川的电话,一边看着侦查员的指示,一边与绑匪周旋。

    绑匪的声音还是使用了变声器,让别人根本听不出他的本音。许新茶按照旁边侦查员的指示要求听付川川的声音,绑匪犹豫了两秒,随即许新茶便听见胶带被撕开的声响,付川川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许所!我有定……呜!”

    “听到了吧!”绑匪恶狠狠地吼道,“三百万赎金,一分钱都不能少!明早三点之前把钱放到铭道街桥下,不然你就过来给她收尸!”

    电话蓦地被挂断。霎时间,整个市局大厅都安静了下来。

    万齐喑忽然大声道:“许所!川姐说她有定位!”这人平时经常被付川川抓去用时间拷贝的能力提高工作效率,因此一下就从付川川没说完的话中猜出了她想说什么。

    无需卫飞多言,已经有侦查员开始手机定位了。一边的侦查员正想示意许新茶再次给绑匪打电话的时候,许新茶从沉思中说话了。

    “卫队,”许新茶斟酌了一下,抬眼看向卫飞,“你们先筹钱。我大概……知道绑匪是谁了。”

    筹集三百万不是一件小事情。在场的人要么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民警察,积蓄并不算多,要么就是才出来工作没几年的年轻研究员。卫飞叫了几个人和宋鸣一起去银行取钱,一边要求许新茶继续打电话要求降低赎金的数额。

    再一次打过去的时候绑匪接了电话,但即便是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许新茶还是从中听出了绑匪的焦躁和不安,他沟通无果再次打过去之后,绑匪已经把手机关机了。

    “定位出来了!”侦查员手快地把界面定格,他飞快地将坐标进行精确,“卫队,在铭道街203号!”

    铭道街203号其实是一条岔道街,里面都是比较老旧的民房。这条岔道街虽然狭窄,却偏偏通透,有多个出入口,加之现在是晚上,其实抓捕难度大大提高了。卫飞在心里有了判断,他一边组织一队去定位的铭道街203号抓人,一队则带着赎金去铭道街的桥下埋伏。

    “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吧。”卫飞看了一眼许新茶,后者的情绪明显有些沉下去了,“至少现在可以确认绑匪没有撕票的倾向。他既然说了时间,说了地点和赎金的数额,就不会轻易撕票。”

    “我知道。”许新茶很快接了话,他一边看着一小队侦查员收拾着身上的衣服和东西准备出去,一边说,“203号岔道街,我记得那边有些民房是不住人的吧。”

    “何止。”卫飞笑了一下,随即他看到那位高高的年轻助理端了一杯热腾腾的水,塞进了许新茶的手中。许新茶则仰头朝他笑了笑,自然地把杯子接过来捂紧了。卫飞突然莫名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氛围,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使他说了下去,“铭道街在B市南区,人员流动最为频繁,可能这间房子今天有人住,明天就没人住了。”

    “等凌晨三点,绑匪出去取钱的时候,我们会将人质救下来。”卫飞一边快速打电话给自己的领导,因为并不清楚绑匪究竟是几个人,是否有武器,他必须要去申请配枪,“第一队,现在出去侦查,找到人质精确的所在地!”

    卫飞把脑袋转过来,接着对许新茶说道:“你就不用亲自过去了,我们会派一个人伪装成……”

    “卫队,”许新茶轻飘飘地打断了卫飞的话,“我要去。”

    不让受害者亲属直接出面与绑匪进行可能的交涉,这是市局处理绑架勒索案一个重要的原则。即便是许新茶这等有时间跳跃能力,可以保证自己不受伤的人,也不可以直接去交涉现场。卫飞当场就皱起了眉,可他一接触许新茶的目光,反驳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陆且将冷眼旁观,他发现许新茶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漂亮的眼睛不再像平时盈满或轻浮或坚定或温柔的情绪,而是平静且深邃,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他好像在思考,又好像是在回忆,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不舍得打扰他周围的空气,生怕惊醒这潭水。

    “我不仅要去,”许新茶不顾卫飞的神情,继续说道,“我还要跟着你们去抓捕。”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起来,一道是卫飞的,另一道则是陆且将的。不知道是不是陆且将第一次用这样坚决的语气说话,许新茶烦仿佛一下子从“一潭沉睡的水”中活了过来,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瞟到陆且将那里,对他弯起眉,淡淡地笑了下:“小助理别闹。”

    他站起来,走到卫飞面前,侧头用几不可察地声音说了一个名字,然后道:“卫队,绑匪是谁,你也猜到了吧。”

    卫飞苦笑了一声,点点头:“这太好猜了。”

    “所以我要过去,跟他解释清楚。”

    站在一旁的万齐喑听不懂他们俩的哑谜,刚想问就被许新茶支使着回时研所:“淡化时间线图像的设备?有,不过还在最后的阶段就可以进入试验期。”

    “大概什么时候能完成?”

    万齐喑被许新茶问得有点虚心。他向来是个灵感工作狂,难免有的时候会碰到研究到一半灵感枯竭的时候。比如现在许新茶问的蛋花时间线图像设备,就是典型的例子:“这个嘛,如果我加班加点赶一下,大概能尽快做出来。”

    “你现在就回时研所,”许新茶毫不留情地行使自己的权力,“凌晨三点,绑匪落网之前,你必须给我做出来。”

    受工资于人,不敢不从。万齐喑拔腿就往时研所跑,能给自己争取多一秒就给自己争取多一秒。

    凌晨三点钟,光靠睁着眼睛瞎熬是很难熬过去的,大多数人都会在这期间刷刷手机看看电视剧,一晚上也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可是出了这档子事,许新茶哪有心情去刷手机。他接过陆且将给他倒的第二杯水,抬头说了声谢谢。

    他全身已经有点冷了,捧在手心里的热水是他唯一的热源。许新茶忽然觉得多了个助理也不错,以前他也隔三差五往市局跑跑,出事的时候往往后勤付川川去市局做移交工作,外勤宋鸣整天往外跑,技术部的万齐喑则是一个不能随意打扰的。

    许新茶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出行通常都是一个人。即便他心思粗糙不在意这些,偶尔也会想要身边有个人,聊以慰藉。

    “我必须要去,且将,我不会受伤的。”许新茶向他解释道,“你信我。”

    他漂亮的眼睛里恢复了平日里的坚定,陆且将知道自己拿他没办法了,便拉了一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那我信你。”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也要你过去。”

    他在许新茶就要脱口而出“不行”的时候补了最后一句:“我跟卫队他们在车上,远远地看着你,行吗?”

    这人是不是天生就知道自己的软肋。许新茶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一声。明明前一秒还硬邦邦地不许自己过去,后一秒就用温柔低哑的声音向自己提出要求,而后在自己即将拒绝的时候小撤了一步,使这个要求一下子变得可行起来,一点都不过分了。

    “好。”

    凌晨两点,市局载着许新茶和陆且将准时到达了铭道街桥下。他们做好埋伏,一直等到快凌晨三点时,许新茶便拎着装有三百万现金的袋子到达了桥下,并将袋子放到了绑匪指定的位置,便若无其事地返回,悄悄藏在了阴暗处。

    此时的B市,被死一般的夜色和薄雾笼罩,在南区这样并不繁华的地方,丝丝缕缕的凄清和萧瑟便透了出来。

    绑匪果然只身出现了。他戴着黑色的口罩,有些驼背。

    下一秒,卫飞的通讯器传来第一队的声音:“卫队,人质救下了,还活着!”

    “抓!”卫飞当机立断。埋伏在四周的刑侦大队队员如敏捷的游蛇一般冲了出去,一把将绑匪抓住了。在一片嘈杂的“不许动”的声音中,绑匪的口罩被扯下,双手也被拷了起来。

    许新茶站定在他面前。

    “何伯伯,”他轻声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何河的父亲抬起头,直直地瞪着许新茶。这个年纪已经有些老了的男人,眼睛里迸射出绝望和痛苦,还有深深地仇恨:“死的又不是你女儿!”

    许新茶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羁押着何父的警员放开他:“可是付川川也没有做错什么,她的年龄甚至和您的女儿……”

    “为什么不判死刑!为什么不偿命?!我女儿才这么年轻就死了!什么时间线,什么时间能力,为什么凶器会是一个戒指?!”何父突然疯狂地动作起来,手铐被撞得砰砰响。旁边本来松了力道的警员急忙按住何父,可不知道这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究竟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撞开了他们几个,直直地冲向许新茶,“你们都在骗我!”

    他竟然用那双被拷住的手,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刀子,奋力刺向许新茶。许新茶下意识地后撤一步,抬手一挡,那刀尖划过他的手臂,划开了义父和皮肉。几个警员匆忙赶上来夺下何父的刀,重新按住他。

    “没骗您。”许新茶没管自己开始流血的手。冷风吹得他整个身体都没什么知觉了,这会儿血流出来,竟也没有什么实质的痛感,“何伯伯,之前在接待室里就和您二老解释过了关于时间杀人的事情。我们是更加不会包庇犯罪嫌疑人的。”

    许新茶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跑出来的陆且将,就站在他身后。他把目光移到万齐喑上,这人加了一个晚上的班,手里拿着设备。万齐喑冲他点了点头,随即开始启动设备。

    淡化时间线图像的设备渐渐开启发挥作用——万齐喑刚研发出来,还没来得及给它取个名字。何父只觉得天地间的声音逐渐离他远去,朦朦胧胧地只能听到许新茶的声音——

    “江远被判死缓,两年执行,是因为他的妻子孤身一人,患重病至今。何河是无辜的,她也是无辜的。世道如此,何伯伯,忘记我们跟您说的时间线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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