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这事不好办,谁家也难以接手这两兄弟。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愿白养一个傻子。
    他在话语中点出许三春的绣娘身份,正是借着织锦府的名头,来压着这些族人,逼着他们面对事实。
    “这里的情形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就回去商议。”里正遣人守住许家,将许家两兄弟一起带了回去。
    许三春冷眼看着,谁也不愿让家里多这么一个负累。
    果然,在商议的时候几人起了争执,互相推诿。更有人提出,要开祠堂召集全村里的族人一起讨论。
    “这种大事,不该我们几个人就说了算吧?他们两兄弟的去处,就该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一起决定。”理由是如此的冠冕堂皇。
    许三春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能当上族老,都是在许家能说得上话的人,家底都不薄。他们不想收留,难道还让那些远不如他们的人家收留吗?
    更何况,什么是族老?只想有话语权,不想担责任,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争论了一下午,也没有争出什么结果。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从镇上来了差役仵作,一众人等又重新聚在许家。
    仵作替汪氏验了尸,死因正是许光宗说的那一日。致命伤在脖颈处,被剪子划伤。另外汪氏的手腕胳膊处有淤痕,身上也有。
    初步推断,是许金水和汪氏争执起来后动了手。在这个过程中,汪氏撞倒了旁边的家具。不知道是谁拿了剪子,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过程,是误伤还是故意,总之剪子将汪氏的脖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失血过多而死。
    仵作写了验尸结果,拿给里正查看。
    “里正大人,您若是没有异议,就在这上面按个手印。”
    汪氏的死如此清晰,自然没有异议。里正拿过来按上自己的手印,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好了,我们回拿回去呈上结案。”人命关天,里正说了不算,保甲也说了不算,得呈到谭安县里,由县令结案。
    杀人犯既然是许金水,还会发出海捕文书,通缉捉拿。
    保甲府的人离去,剩下的就是汪氏的后事。
    许三春看了一眼踌躇的众人,显然谁都不想掏这个银子。她上前半步,道:“不管怎么说,汪氏也是我舅母。她对不起我,我却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她的后事,就由我来操办。”
    她这么一说,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交口相赞许三春有情有义起来。
    村里有专门办丧事的人,里正遣人去叫了来,收殓尸身搭起了灵堂。许三春付了银子,告辞道:“我今日来得匆忙,原也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这是大事,我得回镇上一趟告诉哑娘。”
    “应该的应该的。”众人忙应了,道:“你快回去,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们,别让你哑娘担心。”既然有人出了银子,又本来就是族里的事情,他们出把力倒是积极。
    出了许家,许三春往陈婶家走去。
    一路上见到的人,都对她恭恭敬敬。往日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客客气气地招呼着她,有些不对付的远远绕开。
    在她身后,全是围绕着她的话题。
    “你看许三春,往日被汪氏那婆娘欺负的那样惨,今日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可不?她出落得好,村里多少人打她的主意,没想到她转眼就成了绣娘。”
    “你们还知道她是绣娘,还敢在这乱嚼舌!”
    “哎呀,这怎么叫乱嚼舌。我们不是在夸她吗?你看她穿的这一身,光衣料子就值不少钱哩!”
    “那可不,她算是熬出头了。汪氏那个黑心肠的,活该遭这场报应。”
    “没想到许三春还出银子替汪氏办后事。我原以为,她这已经恨毒了汪氏,再不会理会许家的事情。”
    “我听说啊,她还逼着族长给许光宗找活路呢!”
    “啧啧,是个有情义的。换了我,我可做不到。”
    村民们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妒忌,只有羡慕。许三春从成为绣娘的那一刻开始,就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泾渭分明。
    陈惠坐在门槛上,远远地瞧见许三春来了,一下子蹦起来。
    “娘,三春姐姐来了哩!”
    她快活地迎上去,“三春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我都在这盼了你好半天了。”
    陈婶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胡说八道什么!你三春姐姐要处理正事,让你多等会儿怎么了?”
    她出现在门口,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三春快进来,别理她。”
    陈惠不依地嘟起嘴,拉着许三春的衣袖撒娇,道:“三春姐姐,你看你来了我娘眼里就瞧不着我了。”
    许三春笑道:“你可是你娘的心肝宝贝,怎会不理你。”
    进了屋,陈婶端来小板凳招呼着她坐下,端来解暑汤给她,“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家里也没什么可招待你的。”
    “我又没做什么。”许三春谦虚道:“折腾了一圈下来,热得不行,这碗汤正好解暑。”
    “许家的事怎么样了?”陈婶关心地问她。
    许三春把事情说了一下,感慨道:“我瞧着,许光宗这事儿,族里得扯一段时间。”
    她看了一眼天色,道:“不早了,我得赶回镇里,把今天的事跟哑娘仔细说说。就不能多留了,去见见陈奶奶就要走。”她既然来了,礼节上就该拜访长辈。
    “行,行。”陈婶忙起身,引着她往屋里走去。
    陈家的院子很小,连院墙都是用石头垒成,好在陈婶勤劳,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显破落。进了房,许三春大吃一惊,这足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屋子里的陈设,比她当时和哑娘住的那间偏房还要粗陋。
    陈奶奶长年卧病在床,眼睛也看不见。听见有人进来,两手在半空中摸索着,“是三春来了吗?”
    许三春快步走上前去,握住陈奶奶的手道:“是啊,我是三春。我今儿要走了,特意来看看您。”
    “好孩子啊,我要谢谢你啊。听媳妇说你老是被欺负,我们家又没什么本事,也只能看着你,是我们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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