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这里只是个中型驿站,厨房里除了一些常备的米面之外,新鲜的实在不剩多少。
    别的也就罢了,给花家少主那份却不能随意。驿丞亲自盯着厨娘做好了,战战兢兢地端着上楼,叩响了门。
    寒鸦开了门,接过驿丞手里的食盒。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模样,摸出几块碎银子放在他手心,安抚道:“辛苦了!”
    驿丞受宠若惊,忙点头哈腰道:“没有没有,少主用完了你们放在外面就是,我来收。”只要贵人不怪罪饭菜粗陋就好。
    寒鸦回身掩了门,将食盒里的饭菜都一一摆到桌上。不算丰盛,分量却很实在,还配了一壶酒。
    “少主,先用饭吧。”
    花暮辰转过身,却看也不看那些饭菜一眼,吩咐道:“把我的画拿来。”
    画,能被他挂在口边的,还能是什么画?
    寒鸦在心中唏嘘着,不敢再劝,从行李里拿出一个装着画的圆筒,双手呈上。
    “你下去吧!”花暮辰挥挥手。寒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施礼告退。
    秋夜,空气冷清,房里飘着酒菜的香味。
    花暮辰将圆筒里的画卷取出,展开细看。一副江上秋景,一副海棠,同一个人所画,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她,如今怎么样了?应该已经恢复法力了吧!
    紫元丹固然宝贵,只要能帮到她,就比什么都强。织锦府,可不是看起来那般风平浪静的美好。
    实力,代表着话语权。
    她的运气不错,遇到崔瑶,能那般护着她。
    如此,自己也可放心了吧!
    可,为何就是不能放手,不能斩断思念?这绵绵不绝的,如丝如缕的思念。
    不是好酒,入喉酸涩,酒意更是让人昏沉,却与他的心境如此契合。花暮辰曾以为,像他这样经历的人,不可能为情所困。
    可笑!
    实在是可笑!
    桌上的菜只动了几筷子,酒却已经喝光。
    秋夜,残酒,醉倒的男子。
    夜色缓慢流淌,黎明轻轻揭开夜的面纱。天边泛起浅蓝色,寒鸦叩响房门,他在外面守候了一夜。
    “抬热水来。”房里,传来花暮辰沙哑的声音。
    “是。”
    热水驱散了残存的酒意与疲乏,男人精壮紧实的身子离开浴桶里蒸腾的热雾。水珠沿着他的发梢往下滴落,沿着后背的肌肉线条,淌到地面。
    修长的手指取过毛巾擦了身子,伸向备好的衣物。
    一件,一件地穿好。
    就好像,穿上他示于人前的面具。
    镜中的男人,眼神一点一点的变得凌冽。
    当他打开房门时,他还是那个令人又敬又畏的花家少主,找不见半丝曾经脆弱过的痕迹。
    夜里的伤感,只适合夜。
    清晨的天空泛着美丽的浅蓝色光芒,一行人再次踏上路程,往五安郡而去。
    在他们离开的东乌府,花暮辰离开的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愁。东乌府的官衙、权贵等,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花暮辰这样的身份,多留在这里一日,他们就多悬着一日心。
    他是花家少主,而当今圣上对世家的态度颇为暧昧。府城里的官员,已经跻身入大商朝的官场之中,对这些知道得一知半解,便更不敢轻易动作。
    幸好,花暮辰在东乌府的时候,并没有公开身份。
    否则,官府是要怎样接待他才好呢?热情款待,恐招了皇宫里那位圣上的猜忌。当今皇帝,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仁善君主。
    冷着他,可谁又敢得罪世家?尤其是世家中的领头羊,花家。
    根深叶茂的世家,势力遍布整个大商。上至朝堂,下至走卒小贩,都有可能是世家的眼线。得罪世家,死得不要太快。
    云家,玉笛端着一碗香浓的山药梗米粥进了门,来到云清的床榻之前。
    另一名侍女将云清扶起来,玉笛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才用银匙盛起一勺,凑到云清的嘴边,“姑娘,嬷嬷说了,喝药前你先吃这个。”
    云清脸色雪白,气息短促。刚吃了几口,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日从府学回来后,她就着凉病倒。随行的大夫替她诊了脉,诊断是心情郁结,加上外邪入侵所致,开了方子让她静养。
    玉笛忙放下手中的碗,替她抚着背,好半晌云清才平息了咳嗽。
    吃完粥喝了药,玉笛端上漱口用的茉莉茶汤,云清漱了口,半坐在床上,吩咐道:“去花家送个口信,就说我过几日便回去了。”
    继续留在东乌府,已经再无意义。
    云清看得十分清楚,花暮辰和许三春两人之间,没有自己插足的余地。
    她虽然万分不愿承认,但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否则,以她的身子,怎会如此轻易地病倒。
    “姑娘……”玉笛欲言又止。
    “怎么了?”
    玉笛躲着她的目光。
    为了姑娘的病尽快好起来,花暮辰离开东乌府的消息,她们都还瞒着都没有告诉主子。
    “说!”云清呵斥。
    “姑娘,昨儿一早,花家少主就已经离开了东乌府。”作为奴婢,既然主子开口问了,她总不能瞒着。
    “你说什么?”云清先是震惊,随即整个人都黯淡下来。
    他居然已经走了,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下人不说,那定然没有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若非如此,她们怎会瞒着。
    “他怎么走的?和谁?”
    “回姑娘的话,花少主是一个人离开。”
    “一个人?”云清越发不解。她明明见到许三春的病情,也见到两人之间的温馨默契,他怎会突然离去。
    这也太奇怪了。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蔡紫妍呢?”
    “蔡姑娘近来是安乐伯府上的座上宾。”玉笛的声音里,流露着一丝不屑。
    蔡紫妍这个人,在花少主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就走进了东乌府的名利场。她也不想想看,众人捧着她,还不是因为蔡家,还真当她有什么了不起。
    “辰哥哥,他去了哪里?”
    “五安郡。”
    云清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你们去准备一下,我要去五安郡。”她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能让他一个人。
    自己去了,就算帮不了什么忙,能陪着他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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