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逼急了,对朱妗又有什么好处?
    粱九应得痛快,回到府里却召来了手下商议对策。她,仍然想要许三春死在路上。至于崔瑶,她可以放过。
    “贤娘子,依属下愚见,只要许三春死得明白,薛敏君就无法指责您。”
    “哦?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死得明白法?”
    粱九也这么想过,只是许三春随崔瑶一道上京,那艘船上定然有崔瑶布下的阵法。就像主持各地绣学大阵的人一样,崔瑶掌控着船上的所有动静。
    想要动手脚,哪里有这么容易。
    “从东乌府到京城,足足有大半个月的路程。船上的人,总是要吃要喝的。吃到不干净的东西,这也只是怪她们自己。”
    有道理。但是,“你又怎么保证,是许三春吃到口中?”在食水中动手脚不难,但她总不能将这一整船人全部毒死。
    要是那样,和命令人刺杀又有什么区别?
    “总会有法子的。崔瑶能掌控阵法,但她也总有睡着的时候。”
    粱九的面上掠过阴险的笑容,“说的有理。那这件事,谁去替我办?”
    “属下不才,愿替贤娘子前往。”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如同粱九所料,东乌府学的船上,确实布下了阵法。而且,不止是这一个阵法。崔瑶将大力阵、铜甲阵等能提高攻击防御的阵法图,都交到了船上织锦卫的手中。
    薛敏君虽然在朱妗面前,以言语相逼,替许三春谋求了一个安全保障。但是,她从来就没有低估过粱九的手段。
    护送许三春的力量,十分强大。
    路途遥远,在船上的时间,崔瑶干脆替许三春授起课来。将她现在所学会的阵法全部检查了一遍,又将她艰涩难懂的地方,一一梳理。
    而许三春关于自创阵法上的奇思妙想,也让崔瑶十分得益。
    两人不时切磋讨论,倒也不觉得日子无聊。
    只是,眼看离东乌府越来越远,许三春思乡的心情便日益浓烈。
    这次她远赴京城,很明显与哑娘的意愿相悖。不知道,此时哑娘又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在生自己的气?
    然而,许三春没有想到的是,就算她这次平安回去,也再见不到哑娘。
    炎炎夏日,哑娘一脸平静地坐在八仙桌后。在她手边,是一个很小的包袱。那里面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许三春曾经看见过的那个精美的匣子。
    陈惠不在。
    哑娘找了个借口,让她回去了田台乡,送一些东西回去给许家族人。顺便,也让陈惠回家住上两日。
    而她,在等人来。
    院门口传来动静,哑娘的神情变得惆怅。目光不舍地看过眼前的一切,一桌一椅。
    就好像,能看见许三春在书案前绘画,抬头对着她一笑;能看见她吃得香甜,跟自己说着绣学的趣事;能看见她坐在那里,拽着自己胳膊撒娇……
    这里,她们住的时间不长,但满满的都是回忆。
    哑娘的心中,满是不舍。
    但形势逼人,她不走却是不行了。
    她提着包袱起身,却看见老苍头引着一名县衙的文书进来。怎么是他?这并不是哑娘在等的人。
    哑娘放下手中的包袱,迎了上去。
    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她要离开。
    “见过哑娘。”文书对她很是恭敬。
    哑娘回礼。
    文书知道她口不能言,也没有要和她攀谈的意思,直接拿出一封契书交到她的手上,“哑娘,你收好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谭安县的人,这座宅子你是户主。”
    什么?
    她什么时候成户主了。
    哑娘狐疑地接过契书,果然,上面白底黑字写得很清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心头清楚,自己决没有办过这件事。那么,就只能是三春。
    果然,文书笑着拱手道:“恭喜哑娘,你养了一个好女儿啊。许才娘对你,那可真是一片孝心,天地可鉴。”
    哑娘的神情,似悲似喜。
    一眨眼,一串泪珠从她眼角滚落。
    文书只当她欢喜得流泪,连连恭喜。哑娘用手背按了按眼角,取出几粒散碎银子递到文书手里。
    老苍头将文书送出去,哑娘回身返回屋内,眼角的泪却越发汹涌,怎么也止不住。
    三春啊,三春!
    你教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这孩子,实在是太教人心疼。明明已经走了,还默默地替自己办好了女户。你这是,担心自己回不来,自己无依无靠会受人欺负吗?
    哑娘抹去眼泪,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想要放回原位。
    她决定了,就算是千刀万剐,她也不能这样默默走掉!她要在这里等许三春回来,将所有的一切,统统都告诉她。
    然而就在此时,院子里又有脚步声传来。
    门前一暗,哑娘抬头望去,打头的是一名生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他四十余岁的年纪,有一张历经风霜的面容,唯有眼里的神采不减当年。
    哑娘怔住,看见他,仿佛看见无数时光呼啸而过。
    她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他。
    大汉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才呢喃出声,“青青,竟然真的是你。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又再见到你的一天。”
    哑娘只觉面上一凉,原来她又在不知不觉间,流下泪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胜过无数千言万语。
    半晌后,哑娘费力地挪开视线撇过头去,连嘴唇都在哆嗦,她冲他摆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再摆了摆手,意思是:“你走吧,我改主意了。”
    “你怎么了?”
    大汉没想到,她竟然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不管她是什么意思,快步迈入房内,走到哑娘跟前端详着她,又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原本细腻的肌肤,如今上面全是老茧。
    “这些年,你到底都吃了什么苦?”大汉的语气中,满是懊悔与心疼。
    哑娘躲避着他的目光。
    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如今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苍老的哑巴妇人罢了。如果早知道是他前来,也许,她都不会发出联络的消息。
    相见,争如不见。
    若是不见,至少自己在他心中,还是当年的那个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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