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无法离开京城的情况下,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而仿佛老天也在帮助她,让淑娘子拿了整整一匣子的信给她。
    就算嵩烈帝能看见她的一举一动,这么大一摞信,想必也不会一直盯着她。他可是皇帝,是一国之君,许三春就不信他会这么闲。
    这仍然是赌,但她实在是太想知道答案。
    她快速找出哑娘留给她的那封信,放入了那个匣子中间,再收拾了屋子里散乱的衣物。才抱着匣子来到书案前,一封封的挨着看起来。
    崔瑶的信很长,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满满的挂念和叮嘱。丁雅琴的信,一如她的人那样温婉简单,提起在消夏宴时,丁雅棋见过她的事情,又跟她讲有事可以去找自己的母亲。桂圆的信最是活泼,好奇地问她皇宫是什么样子,是不是都铺着金砖?
    这些人,都是许三春的故人,都没有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而疏远了她。
    下一封,就是哑娘留给她的信了。
    这封信许三春不知道反复摩挲过多少次,不用看,只凭着手的感觉,她就能知道这正是那封信。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不管发生什么事,看到什么,她都一定要冷静,且不可慌乱。
    打开红漆,里面是几张信纸和一朵金色镂空的花。
    这朵花,许三春曾经见过。那还是她刚穿越来大商朝不久,在哑娘藏起来的那个精美的匣子上见过。
    她收好这朵花,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越看,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哑娘清雅的字,勾勒出当年那血腥而又残酷的尘封往事。十七年前的情形,穿过这漫长的时空,就这样鲜血淋漓地出现在许三春的面前。
    令她措手不及。
    所有的心理建设,在这样的事实面前,统统化作了灰烬。
    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十七年前。
    皇宫里一片喜气洋洋,皇后刚刚诞下一对龙凤胎不久。皇帝龙心大悦,赏赐如同流水一般抬进凤仪宫中,就连乳娘,都备着四五个供皇后挑选。
    “皇后。”
    那个时候,嵩烈帝还未曾戴上紫金面具,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龙行虎步之间是帝王的威仪。剑眉英目中藏着的凌厉,因为心情愉悦而变得柔和。
    他的嘴角挂着笑意,手里拿着两张纸递给卧床的姬皇后。
    “皇后你看,我替我们的孩子取了名字。”
    姬皇后因为生产而损了血气,唇色淡得近似透明,面容也透着虚弱的苍白。但,这丝毫无损于她的倾世无双的容貌,反让她多了一种平日里没有的纤弱美丽。
    纸上写着两个字,一为“昶”一为“昑”。
    这两个字,是不是太过了?
    但看见皇帝兴致如此高昂,姬皇后也不忍道破,只说:“皇上,民间都说,给孩子起名得起的贱一些,才好养活。”
    嵩烈帝摆了摆大掌,笑道:“皇后都说了那是民间。朕和你的孩子,那怎么一样?这两个字,他们配得上!”
    他指着“昶”字给姬皇后看,道:“这个字,就给我们的太子。他生出来,就注定了将来是一国之君,是要君临天下的皇帝。”
    姬皇后忙伸出纤手捂住他的唇,嗔道:“皇上,您怎么说话呢。”
    这句话,若是换了嵩烈帝任何一个人说出来,那都是大逆不道之语。当今圣上健在,怎么能说将来谁登基成为皇帝的话,那岂不是在盼着当今圣上早死?
    嵩烈帝握着她的手,顺势在她的手心中吻了一下,笑道:“朕不避讳这个,朕的江山,只能是我们的太子,殷昶来继承。”
    “昶,永日,他会是大商朝的皇帝,永远的皇帝,千秋万代的统治着这个天下。”嵩烈帝斩钉截铁道:“他就是照耀着整个大商的太阳,永不熄灭永不陨落。”
    他的眼底是无边的野心,这番话听起来无比狂妄,但他是皇帝,他够资格这样说。姬皇后听在耳里,只以为这是他对儿子的期许。
    她抬起头看着他,是男人坚毅的面容、强大的自信。
    而这个男人,他自己却这样的好。
    姬皇后的心柔软得化作了一滩春水,轻声道:“皇上,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的好,谢谢你将我们的孩子放在心上,谢谢你给予了我这样的独宠。谢谢你力排众议将我封为皇后,谢谢你对我的所有保护,谢谢你没有让我有丝毫的伤心。
    因为这样,她甚至能原谅他的兵临城下,能原谅他对自己的强娶,以及荆南国对大商朝的臣服。
    毕竟,他所承诺的,他后来都做到了。
    除了自己,他没有再要荆南国的一草一木,没有再对荆南国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甚至,还对在两国交战中,对荆南国伤亡的士卒做出了抚恤,将她的父亲加封了世袭罔替的爵位,成为独领一国的荆南王。
    荆南国,由此成为了大商朝中最独特的存在。无须承担任何岁贡,却能享受大商朝的庇荫,从此不再受到相邻小国的骚扰。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然而,在当初她并不是心甘情愿。
    她生在荆南国,长在荆南国,还是国中万众敬仰的圣女。洛邑城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个写在纸上的符号。
    要背井离乡北上,要离开熟悉的故土远赴万里之外,嫁给那个在马背上神情冷酷的男人,她就忍不住遍体生寒。
    “为什么是我?”
    洞房花烛夜之时,她问过他。
    他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替她掠起一丝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声音是她想象不到的温柔,“因为,朕在游历天下时见过你。你在灯火阑珊中的一个回眸,注定了你是属于朕的女人。”
    她记起了他说的那个场景,那个元宵之夜。
    一个回眸。
    她怎么知道,会招惹来这样大的一桩祸事?
    那时的她以为,她不过是他的一件玩物,一时兴起而想要得到的金丝雀,才会兵临城下。他乃一国之君,她从未想过能得到他所有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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