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节越来越近,办公室里的人也坐不大住了,一起吃饭的时候说的都是关于采办年货或者该去南方还是女方父母家过年的问题。每年此时,对他们来说,好像是一场欢乐的渡劫,他们那些关于去谁家过年还有关于送什么礼品引发的争执,在我这个外人看来甚至是有些羡慕的。

    最起码,不论男方也好女方也罢,总有四位老人殷切的盼望着与他们享受天伦之乐,而他们不管买什么,在老人眼里都会倍加珍惜的。不像我,父亲去世后,过年对我们来说跟往日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母亲这一天在火热的鞭炮声中,那原本就容易走极端的性子会更火爆一些。而我,也比过去的每一天里更心惊胆战一天罢了。

    有些事情啊,于当事人来讲是苦恼,但于我们这些局外人来说,却是不可触摸的温情脉脉。‘过年’这两个字,于我来说,还不如平日里来的更痛快一些。屋外灯火通明,鞭炮声声,屋里的人抱着泡面看着春晚泣不成声。

    按照惯例,年三十的头一天,吃过中饭后,大家在办公室贴一贴对联,打扫一下卫生就放假了。公司的某食品供应商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送来一车新年礼,其实不过是些无添加剂的面粉大米蔬菜之类的,这些礼品不算高贵,但是比起那些送卡送券的倒是多了一分烟火气息。因为我一个人也基本不做饭,所以还是按照老习惯,挨个分给同事了。

    帮着办公室几个大姐将这些搬到车库以后,空着两只手去商场,赶在打烊之前帮母亲买几件新衣服。拎着购物袋出来坐进公交车以后才发现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解锁手机以后,紧接着一条权煜的短信涌进来,“过年在本市?”

    我腾出手来回了一个:“嗯。”

    刚发出去,手机马上收到回复,还是权煜的,内容让我哭笑不得:“真巧,我也是。”

    年三十早上,起个大早带着提前备好的年货去了疗养院。每年这一天我都会早点去,帮着疗养院的护工们大扫除,做做饭,私下里偷偷觉得只要母亲在这里,我就可以把这里当坐自己家。可以参与到这些活动里头,就像可以回家过年一样。一开始护工们还推脱,后来习惯了也就由我去了。

    打扫母亲房间的时候,我内心还是有点私心的,什么都不做的话,跟母亲面对面坐着着实尴尬,手里有点什么活的时候,即便我们什么都不说,我也可以较长时间待在里头。

    吃完中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累瘫了,将头埋在枕头里刚想好好睡一觉,却被外头砸门声惊醒,听这动静,简直不用猜想就知道肯定是权煜。

    恨恨地起来开了门以后,被一堆东西惊了一跳。权煜毛茸茸的脑袋从怀里摞一起的这大大小小的东西来头钻出来喊了句:“快搭把手,可要累死我了。”

    我满心疑惑的接过来几个包放下以后,问了句:“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干嘛?”

    权煜不理我言语间的不自在,自顾兴奋的说:“过年啊!我多少年都没在国内过年了,听同事说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我上午去超市大采买了一番,不知道够不够呢。”

    我无语道:“过年,你家里人不准备吗?你不回家?”

    权煜立马换上委屈脸:“我母亲不在了,父亲已经十几年不联系了。我平时和外公过,可他现在不在中国,我只有自己。”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一下子戳中了他的痛处。想不到他乐观开朗背后,身世竟然也很是可怜。我一时间被自己的唐突憋住了,不知道该说啥。只能默默从他手里挨个将东西接过来。

    来人倒是很快将自己从伤感的氛围中解脱出来,说了句:“我再下去拿点东西上来。”匆匆跑下去了。

    我看他留下的这一堆年货,有吉祥娃娃、对联、窗花、啤酒、可乐等等,最夸张的是居然有一个大的煮锅。。。他还真是搬来了不少家当。还没等我都理顺呢,他又呼哧呼哧抱着一堆东西上来了,我看了一眼差点吐血,这不正是我们发的面粉大米和蔬菜吗。。。

    权煜很开心的说:“咱俩一起过年!虽说只有两个人也别太冷清了,咱们一起包水饺,贴对联,一起守岁!”

    我看着他额间低落的汗珠,心底一股暖意涌上来。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守岁’这个概念了,也罢,我们一起守岁。

    将所有东西全部收拾出来以后,我的厨房和玄关处已经被塞得满满的了。刚才的困意和疲乏也一扫而空,我振奋了一把,对权煜说:“那我们开始贴对联吧。”

    权煜顶着笑成月牙状的眼睛开心的点了点头。但是,我真是低估了权煜的闹腾劲儿,原本简单的贴对联,他硬生生能把它变成一场互相涂大红脸的比赛。

    我认真扶着对联等着他贴的时候,他像模像样的顺着对联蹭了几下,然后全都涂在了我的脸上,然后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我反应过来以后,伸手在对联上来回蹭了几下,待手上染满红色以后冲上去要涂在他脸上。他伸出两只手来拦我,我借着我站他蹲的身高优势,将身体使劲下压,眼看着手指离他的脸越来越近,心中正窃喜要得逞的时候,突然脚底一滑栽倒下去。

    原本以为这下鼻子朝下怕是要摔见红了,没成想落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落地的瞬间,权煜先一步将自己平躺然后伸出两只手将我接在怀里,做了我的肉垫子。两颗心贴在一出,能感受到彼此心脏剧烈的跳动。

    我红着脸挣脱着爬起来,权煜也放开我坐了起来。空气里的暧昧气息将我原本烧红的脸又灼得更红了些。权煜挠挠头,捡起对联和胶带接着干活,我默默地过去扶着对联的两个角,两个人默契得贴完了所有对联。

    接下来包饺子的时候我基本没帮上什么忙,从洗菜切肉到剁饺子馅、和面,权煜都完成的有模有样。我也就是最后擀饺子皮的时候能打个下手,小时候,我就爱擀饺子皮,每次妈妈包饺子我都去抢擀面杖和面团,为此也没少挨揍,可是后来长大了,母亲让我学包饺子我反而不愿意了。只有擀饺子皮还愿意做,包饺子的时候饺子馅不小心粘在手指上那种湿哒哒的感觉我很不喜欢,所以从来就没有学过。

    不过,看权煜这包饺子的架势倒是熟练的很,真不知道他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一个大男人家务活干的这么溜,更神奇的是:就连捏出来的饺子颜值都是一等一的高。

    包完饺子以后,权煜又坚持炒了几个小菜,说是家乡风俗,年三十必须要有菜肴,象征来年依旧可以丰满富饶。我躺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权煜,竟一瞬间有了一种感慨:以后如果年年过年都可以这样的话,也称得上是一种圆满。但是很快自己又否定了自己,以后他要么回去陪家人,要么迟早会成家立业,我这种奢望不可能会实现的,然后错觉之后,又洋溢出一种伤感。

    在权煜的一番忙碌后,我吃到了这些年最丰盛的一顿年夜饭,吃到最后肚子已经撑到坐不下,遂准备表现一把抢着要去刷碗。可是,我这手还没伸进洗碗池子,就被权煜一把捞起来。

    我抬头疑惑得看了他一眼,他神秘兮兮地说:“走,去进行今晚的压轴节目去。”

    然后拉着我去门口让我穿上外套提起一个袋子就出门了,直到走到一块四下无人的空地才将手里的袋子放下,跟我说:“把眼睛捂起来。”

    听他忙活了半天以后,远远地朝我喊了句:“睁眼!”

    被眼前的美景彻底征服,一排排烟花绽放出耀眼的光明,各种绚烂的颜色在半空交汇,然后开出最美的花。权煜在这烟火捂着一只耳朵来回穿梭,每到一个地方就有一团新的花束被送上天空。以前总觉得偶像剧里面,一起放烟花什么的显得太矫情,可是当自己亲身体会的时候,才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震撼。

    片片闪耀和权煜忙碌的影子在一团水汽中渐渐模糊,我向着他的方向大喊了一声:“权煜,谢谢你,真的美极了!”

    权煜回了一句:“你说什么?我这边声音太大了,听不清!”

    我喊了一句:“我说,这一切,我很喜欢!”眼泪决堤一般喷涌而出,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可以控制的很好,但是一旦有人安慰就会突然哭出来,而且哭的很厉害。这几年我拼命压抑自己,暗示自己一切都能克服,可是当真正有一个人关心我,为我的喜好而努力的时候,之前的委屈就都涌了出来,再也控制不住。

    我用两只手不停地去蹭眼里的泪水,不希望错过眼前的每一个细节,可是却是越擦越多,直到最后蹲在地上抱着肩膀嚎啕大哭,好在身边鞭炮声此起彼伏,权煜在那头应该听不见我的抽涕。

    身体下一秒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不用抬头已知道是谁。我将头更深的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迫。权煜伸出两只大手狠狠地揽着我,拍打我的肩膀,这安抚性的动作让我哭的更加厉害。直到后来腿都麻了才渐渐平复自己的心绪。

    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我真的是太开心了,没有别的意思。”

    权煜放开我,应了一句:“我知道。”

    谢谢你知道,谢谢你懂我,谢谢你陪我的这个大年夜。

    而后,权煜拉着我回家,陪我看春晚,然后一起坐在阳台看外头点点的鞭炮和星光,让我觉得这个大年夜过得非常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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