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只为一个活生生的山贼出现在眼前感到惊讶,而李老爷李青,则一直默不出声,再三盯着林宁看,想看看能让姜太虚行拜师礼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除了生的俊秀不俗些外,他实看不出还有什么奇特的。
    凭这样一个少年,能说出那样两番话?
    李青是不信的,其实他知道,他爹也不信,稷下学宫好多人都不信。
    但夫子没发话,姜太虚又已经拜了,谁还敢多嘴?
    这个时候怀疑林宁,岂不是说姜太虚拜错了?
    这是要结仇的,不知道。
    不过……
    也就是如此了,不能主动对付他,却也不必都敬着他。
    若是他自以为仗着半师的身份可以为所欲为,那就是在作死了。
    李青淡淡道:“原来北苍萨满忽查尔的门人便是这样的……”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再度一片哗然,目光瞬间转恶。
    一个山贼他们还感到新鲜,可一个投靠胡虏的山贼,那就让人打心底厌恶唾弃了。
    尤其是忽查尔东行,让齐国人感到了深深的屈辱。
    林宁却面色不变,呵呵笑道:“忽查尔的门人?我山寨和忽查尔没甚干系,倒是和忽查尔他娘认识。你的意思是说,姜太虚以半师礼拜我,是因为我是忽查尔的门人?”
    周遭吃瓜观众懵了,姜太虚以半师礼拜这个少年?!
    李青面色也不淡然了,矢口否认道:“你不要乱说话,我从无此意。”
    林宁奇道:“你没这个意思?那就有趣了,姜太虚以师礼敬我,你却说我是忽查尔的门人,呵呵,你到底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姜太虚有意见?你李家莫非认为姜太虚眼瞎心不明,会以半师礼拜一个忽查尔的门人?”
    李青简直气急败坏,连声否认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林宁笑容敛去,目光清冷,看着李青道:“哦,我明白了。你李家忌惮姜太虚的身份,虽然对他不满却也不愿直接对付他,所以才故意设计宁家。你明知道我和宁家的关系,所以才如此羞辱我,以间接达到羞辱姜太虚的目的。你李家真是卑鄙啊,为了对付姜太虚,不惜牵连无辜。宁家一门病弱妇孺,你都下得去手。听说李家有人在稷下学宫当长老,圣人以仁礼为经义之核心,你李家空为儒圣子弟,行事却如此恶毒下作。莫非,也是南宫之流?”
    李青想过林宁难对付,但没想过这么难对付。
    这样一个少年,嘴怎么能这么毒?!
    他不过无意间见到宁家大丫头的模样,觉得颜色好。
    又打听到她的为人,觉得李家需要一个这样的女人来管家,操持家业,这才动了心思。
    和他娘的羞辱姜太虚有个鸡毛干系?
    这也能牵拉胡扯上?
    真传到姜太虚耳中,谁知道他会怎样想?
    这种事要是坐实了,不用别人,他老爹都能活生生打死他!
    稷下学宫宗师多在苦修中,无事连学宫都不得擅出。
    除非有职责者。
    能捞到一个长老位,简直是天赐良机。
    尤其是对一个在武道上已经注定没有希望的宗师,每日枯守,堪称煎熬。
    譬如李青他爹。
    若是让他爹知道他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姜太虚,那……
    尽管四十多岁的人了,可李青对他爹的训子棍的威力还记忆犹新。
    再者,李家也非他一个继承人。
    因此李青瞬间翻脸不认账,矢口否认道:“胡说八道!我李家向来清正治家,我李青更是安贫乐道清心苦修之人,怎会要纳什么小妾?这必是别有用心之人,对我李家的栽赃陷害!”
    林宁指了指死去的赖二,道:“这贼子说的很明白,是奉了李老爷你的令,前来逼迫家姊下嫁于你。还说李老爷你相中了宁家的传家宝,这才出手抢夺。方才诸位街坊四灵看的明明白白,赖二出手抢夺。若非得了李老爷你的令,他一个地痞无赖,怎敢做这等事?如今总要见官,来来来,李老爷与我们同去。”
    李青怎么肯去,真要去了,就成了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一挥衣袖,道:“这等贼子与我毫无干系,必是有嫉恨我李家者故意栽赃陷害的,死有余辜!”
    林宁闻言竟不再纠缠,而是看向那个邢捕头,道:“听明白了,稷下学宫中有长老的李家李老爷说的明白,这贼子是故意栽赃陷害李家的,死有余辜。一会儿见了你们大老爷,记得说明白。赖二并非受明于李家,却咄咄相逼,更出手争抢宁家家传宝,打死这等贼子,依齐律也应是义行。还用上枷吗?”
    邢捕头尴尬赔笑道:“这位……义士,究竟如何判,我一小小捕头,如何做得了主?总该回衙门,待大老爷亲自来判。”
    林宁转头看向正要离去的李青,道:“既然官司未定,这位想纳妾的李老爷还是先别走为是。毕竟赖二人已死,李老爷你空口无凭,我们这边却多的是证人证词。”
    李青闻言额头青筋毕露,若非一个狗屁半师礼,此言果真可能传到姜太虚耳中,他此刻真想让人将这山贼给活活殴死,可这一刻投鼠忌器下,竟只能憋屈的认了:“瞎了眼的狗东西,这等诬陷李家又想夺人抢宝的贼子还不该杀?宋道章若有疑虑,只管派人来李家拿我。”骂的邢捕头狗血淋头。
    骂罢,又狠狠看了眼面色淡然的林宁,如同咽下一百颗绿头苍蝇般,转身大步离去。
    人走后,林宁唤过宁南南来,道:“随我一起走一遭衙门,等会儿回来再拜会舅母。衙门远么?”
    宁南南响亮道:“不远,就隔两条街,我和柱子他们常路过那里。”
    她看明白了,表哥已经将事解决了七七八八了。
    不过没等二人前往衙门,就见又一衙役匆匆而来,道:“大老爷说了,既然赖二死有余辜,那么杀他之人就不必去府衙了,没事了没事了。并让捕头你将赖二的尸身带回衙,明日送去城外安葬了。”
    邢捕头心里骂了声娘,今日这趟差事出的实在窝囊。
    面上却笑着恭喜了林宁和宁家人,然后带着赖二的尸体匆匆离去。
    事情到此,似已完结。
    皇鸿儿笑道:“还用请姜太虚吗?现在请来有些浪费哦。”
    林宁摇头道:“本就不只是为了这桩官司。”
    借用姜太虚之名,除了震慑李家外,更重要的,是为了给林家这几个姊妹套上一个护身符。
    有姜太虚的名头作保,一般屑小便不会再欺压她们了。
    “走吧,先去看看你娘。”
    林宁同复又满面欢颜的宁南南说道。
    既然宁东东对他不愿亲近,他也没必要再硬往上贴。
    不过路过噤若寒蝉的三叔公一家时,林宁冷声道:“都知道我是山贼了?琅琊罗氏罗珍和姜太虚尚且与我平辈论交,尔等猪狗不如的东西,也敢占据宁家老宅?我虽不姓宁,可我娘姓宁。那等地方,也是尔等猪犬能居之地?明日午时前若还能看到你们,宁家老宅里少了一棵草,都随我去青云寨喂马吧。”
    说罢,不理会因人生大起大落太刺激又晕厥过去的宁家三叔公,带着欢天喜地的宁南南、宁西西、宁北北、宁中中四姊妹进了小院。
    宁东东却是面色愈发复杂看着林宁的背影,但心里的恶感,已是去了大半。
    她没去管哭天抢地凄惨不已的三叔公一家,谢过街坊四邻后,转身进了屋。
    果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
    “啪!”
    李宅中,李青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面色炙怒。
    被一山贼小儿借势逼迫,让顺风顺水大半生的李青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可是偏他现在还不敢真个动手。
    一清客劝道:“老爷何必动怒?今日不好动,明日还不好动?明日不好动,明年总好动吧?”
    李青冷声道:“明年那贼子已经回沧澜山了,还如何去动?稷下学宫已经在那边折了好几人了,谁还敢去作死?”
    清客笑道:“不直接动他,动他家人不就好?”
    李青刚心动,另一清客却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如今谁都知道了姜太虚和宁家这等间接的关系,虽算不得什么,可真要再去欺辱宁家,就果真应了那小贼之言了……”顿了顿,他惊叹道:“说不定,这才是小贼真正的目的,果然奸猾诡诈也。”
    李青不耐烦道:“废话少说,这贼子自然奸猾似鬼,不然姜太虚、罗珍如何会落他坑里?他成个亲,连北苍王庭可汗阏氏都能到场,彼其娘兮,真是邪了门儿了!”
    第三名清客笑道:“青翁何须亲自出手?此事,当使借刀杀人之计。”
    “哦?”
    李青闻言顿时来了精神,身子探向前问道:“诸葛先生有何妙计?”
    复姓诸葛的清客微笑道:“如今临淄最恨此贼者,青翁只当排第十。”
    “什么意思?”
    李青不解问道。
    诸葛清客道:“排青翁之上者,宁家那位三叔公当为第九。其他八位,才是真正的生死大仇,不共戴天。”
    李青闻言怔了怔,随即狂喜而起,大笑道:“是极是极,那八家,才将这贼子恨至死也!速去速去,寻人去那八家报信,就说害死他们家中长老的贼子来临淄了!”
    诸葛清客忙拦道:“不急。”
    李青皱眉道:“怎讲?”
    诸葛清客笑道:“这八家虽有大恨,可他们家主未必敢再出手,原因青公自然明白。”
    李青闻言心下了然,无非担心北苍那边再起祸患,牵连家族罢,换做是他,他也不敢。
    李青大失所望道:“那该如何是好?”
    诸葛清客笑道:“八家长者或心存顾虑,不敢妄动,可八家都有年轻子弟啊。有长老在时,家中过的何等生活,如今长老没了,又过的何等生活,他们这些年轻子弟感触最深。若是得知了罪魁祸首在临淄,呵呵呵……”
    听到这等算计毒计,李青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冲诸葛清客竖起大拇指道:“高!仲德实在是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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