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舞会灯光照彩陆离,蓝紫色幽暗的灯光直射下来,在场的人都穿着礼服,和自己的舞伴在舞池跳着支舞。只有陈晔平出来穿了件松松垮垮的裤子,早上回家衣服也没换,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举着一只高脚杯,目光望向舞池中央跳舞的人。

    唐琪从刚才为止就一直不停的在和人跳舞,偶尔走开拿过一杯蓝色液体的酒,全喝下去之后又开始跳舞——她好像跳得不亦乐乎,虽然脚步已经看出来明显有了醉意。那个外国人走后,她就和同场的男同学搭舞,有时她忽然转过身的时候两颊带红,唇上的红色更是妖艳,她笑着转圈,眼里仿佛有星星。

    两场之后,吴真真这个女主人下得场来,见陈晔平坐着发愣,想他一个待着难免无聊,就过去说:“你在看什么?”陈晔平的视线从远方拉回来,饮一口酒,只道:“这家舞厅不错,水果和酒都很好,只是半天没吃东西,我都饿了。”吴真真说:“这有什么难,对面有一家面馆子,我请你吃面啊。”陈晔平道:“可以吗?你这个主角走了——”吴真真不等说什么,一把拉着他往外走,只说:“吃个面很快的。”

    舞池里跳舞的唐琪恰巧看见陈晔平和吴真真往门口走,心里掩饰不住一股酸意,还有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涌上来。

    这是一家老字号的面馆,位置正好在舞厅对街,晚上的生意好得不行。客座间只剩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伙计上去擦了擦桌子。他们两个人坐着,吴真真显是常客,开口点了一碗青椒牛肉面,正要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陈晔平自己要了一碗鳝丝面。

    从这可以看到米兰高舞厅外五光十色的招牌,两张大海报贴在墙上,很是引人注目。

    陈晔平说:“这家店地段不错,你常来?”吴真真两手放在桌子上,说:“是啊,我身边的朋友经常来这吃面,味道好面筋道价格实惠。”陈晔平道:“现在这样的店难找了啊。”吴真真说:“他们家的面快十年了还是那个价,闽恩的人都知道。”

    旁边桌的人埋头吃一碗面,大号的罗碗里用筷子挑着面出来,然后就着面汤喝下。不过这一桌叫的是很辣的面条,客人吃的脸红扑扑的,辣子味飘散出来。

    伙计把两碗面端上来,吴真真拔出筷子,她最喜欢吃青椒牛肉面,所以大口挑了两下,吃下去。陈晔平有大半年没吃过面了,鳝丝面的味道也非常好。他看着吴真真说:“你很喜欢吃面吗?”吴真真把嘴里的面吞下去,说:“我只喜欢吃青椒牛肉面,经常和我的发小来吃,她也爱吃青椒牛肉面。”

    陈晔平胡乱塞了两口就把面吃光了,擦了擦嘴说:“你刚才就提你的发小,不过这次你办聚会她都没有来,你在她心里也不重要嘛。”

    吴真真皱着眉头,辩驳着说:“你懂什么,她胆子可大了,我告诉你,白天的学生游行里就有她,只不过她怕她家里的人知道,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陈晔平问道:“今天到底为了什么游行?我在山上一个多月都与世隔绝了。”吴真真吃下一口面条,说:“听说西区的原督军与俄国人做了交易,签了秘密协议,这两年北区严禁西药入市,可上位督军却将西区的供药入口秘密与这帮俄国人做交易,赢取暴利——要光是这样就算了,据说俄国人供给的一大部分药是假的,那些病急乱投医的病人买了去,病更加严重了。而且还涉及到几所学校,这人越来越多,最后实在瞒不住了,原来那位督军已经被押去北区监狱,这两天新上任的督军不知道有没有表示……”陈晔平道:“外国人占领北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上任督军还敢做那种交易?”吴真真吃完了,擦了擦嘴道:“见钱眼开呗,这世道谁不爱钱?”

    陈晔平往后一靠道:“我呀。”吴真真笑说:“那是因为你家是开银行的,天天见着钱。”陈晔平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家是开银行的没错,可我从来没进去过,反正我不爱财。”吴真真忽然把身子靠前,好奇问他:“那你贪色吗?”陈晔平糊掩,说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爹巴不得我立马回家娶个老婆安分的过日子呢。”

    吴真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睫毛扑扇,认真地说:“如果让你娶一个女人你想娶谁?”陈晔平觉得吴真真有点奇怪,想了想道:“我身边的女人多了去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吴真真说:“譬如……唐琪?”陈晔平惊讶地问:“你怎么想到她了呀?”

    吴真真如实回答:“不然你把她带来作什么?而且你刚才喝酒的一直看着舞池中央,不是看她吗?”陈晔平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常态,只道:“我是在看她,但我只把她当妹妹,她喝了那么多酒,万一出了什么事少了一根头发丝,她家里人不得找上门让我负担她终身?那我可就惨了。”

    吴真真只说了一句话:“风流浪子不是浪得虚名的。”陈晔平忽然直起身子道:“哎,这是以前上学的时候别人胡闹给我加上的名号,怎么如今还提这事儿?别再四处瞎散播,我可比不得那些交际场混熟的少爷。”吴真真哧哧笑出声:“得得,我再也不提了。”

    二人一说一笑,走回舞厅,那五光十色的灯牌的光影直直照射在地面,舞厅里传出来的声音自是热闹,但是夜深了,街上人影稀疏,极其孤落。

    唐琪喝多了,趴在吧台桌上,身边一个男人跟她讲着什么,唐琪好像不愿搭理,最后还推开了那个人,说一句:“我不要你,走开!”就扶在手臂上,她的肩膀在抽动。那个男人再次走到她身边,正被走进来的陈晔平看见,陈晔平走到面前,什么也不问就道:“你要干什么?”一下拿住那个男人的手臂。

    吴真真跑过来,那个男人是她的男同学,她说:“庆山,发生了什么?”庆山顿时无奈不已,说:“我冤枉啊,我什么也没干,是她拽着我不让我走。”

    唐琪果然拉着他衣服的下沿,她却不知为何哭了起来,越来越大声,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口中喃喃低语。她忽然大叫一声,“陈晔平——”

    唐琪满脸熏红,眼妆都花了。吴真真只道:“她喝了不少,还是先送她回去吧。”

    陈晔平给唐琪收拾残局,只听唐琪不断地喊他的名字,吐着一股酒味。陈晔平还是有些抱怨的,扶着醉酒的唐琪,叫了辆黄包车,费力的把她弄上去。吴真真帮忙送他们到门外,看着黄包车越走越远,直到没入深黑的巷子里头。

    唐琪上了车却变得安静了,忽然她趴在车扶上,样子像是要吐。陈晔平毫无防备从身上摸出一块手帕,只道:“你忍着点儿,你说你喝那么多酒干嘛,我怎么向你家里人交待,你怎么回家?”

    这么一说,冷不防唐琪忽然呜呜咽咽哭了起来。黄包车夫在前头拉车不知状况,不过他拉过的客人千百种,这种事情也见得多了,就不觉得新鲜了。

    陈晔平最害怕女孩子哭了,他平素能说会道,这一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缓缓地说:“你哭什么……是我把你带到闽恩的,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说得过去?你那个爹妈也不是吃素的……”

    唐琪哭的愈发厉害了,吐了几口清水之后一头栽进他怀里,拽着他的衣服。这让陈晔平觉得奇怪,想必她是受了什么欺负,于是便说:“是不是刚才在里面有谁欺负你了?你说出来。是不是那个金头发的老外?”说着就要叫停黄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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