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身不由己?”徐墨卿重复着燕归晚的话。他不敢相信这话出自眼前的小妻主之口。

    燕归晚按了按眉眶,“夫郎生在东梁皇宫,是女皇的子嗣,这些都是天注定的。西洲也好,北陆也罢,你既不能过去,就要安生的待在这里。你应知道,刚刚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告到御前就等同于谋反!你已是我燕家人,你要整个燕家都为你陪葬吗?”

    “原来……你与他人无样。”徐墨卿松懈下身子,“妻主放心,日后我定会一心一意做好这燕公府的少主夫郎,决不再令妻主烦忧。”

    “夫郎,女皇、杨妃对我都有所托,我务必要照顾好你。燕公府中你可随心所欲,我一言九鼎。”燕归晚又在向他明志。

    徐墨卿这几日听的太多,他正是被她的这份态度所蒙蔽,误以为她对自己有所动容,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她不过是为了给皇家一个交代。

    他没有想过要与燕归晚之间产生爱意,至少现在他把她当成一个可倾诉的对象。这些年来背负的沉重秘密,他真的太需要一个人来倾听。可显然,他错了,燕归晚不是那个人。也可说,她拒绝成为那个人,她在用她的方式与自己保持距离。

    “与我进宫,令你蒙羞了。想必你日常当值,是相当威风的吧?”徐墨卿背对着她躺下身去。

    “夫郎哪里的话,你我本是一体。”她说着话已亲自动手为他退去衣裳。

    徐墨卿任由她摆布,只听燕归晚在身后说道:“过两日我就要回御前了,女皇陛下希望我能与夫郎早得子嗣。只是我……”

    他眯着眼睛不言语,燕归晚继续辩解道:“你知我年龄尚小又无功绩傍身,夫郎可否宽限我些时日。否则……若我与夫郎有了骨肉,怕是又要请辞回家养胎……”

    徐墨卿的心彻底寒了,燕归晚怕他们之间若有子嗣再耽误奔前程?她为何如此急迫?他终于看清楚她的面目。

    “悉听尊便。”他淡然回道。

    她听到他的默许,方才宽下心。自此,二人同床异梦,当夜无话,不再累述。

    二日后早间,燕归晚换了件血腥色金边箭袖,精神抖擞,蓄势待发。她先辞了徐墨卿,再去木李楼拜了燕乐施。九莺先一步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青鬃肥马,在西角门那里等候主子。

    燕归晚未见到主母的面,只是在门外由书语代为传达。而后她穿走夹道,路至关雎阁。只见关雎阁房门紧闭,唯有两个小厮儿丫鬟在打扫庭院。

    九灵招手把其中一个小厮儿唤到跟前,“你们家泽主还未起身?”

    小厮儿手持扫帚,怯怯回道:“昨日……昨日晚间泽主归来的有些晚,所以才睡到此刻。”

    “泽银昨日又与谁出去厮混了?”燕归晚质问道。

    小厮儿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忽听燕泽银近身男官小璞走近了欠身行礼,道:“晚主、灵官儿。”

    九灵瞪住他,“休要替泽主圆谎,在晚主面前一一交代。”

    “我哪里敢呐!昨儿泽主是与岚主一起外出的。”小璞如实说道。

    “敢情他们姊弟俩又和好如初了?”九灵不解地问。

    小璞的身子向九灵那边凑近了些,“灵官儿还不知我家泽主,心思纯良,从不记仇的。”

    九灵再盘问道:“昨日可是小石跟着泽主出去的?”

    小璞承认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我回府,你让燕泽银和小石一并来见我。”燕归晚发了令,“这事休要让主母知道,免得惹她再跟着费心!”

    小璞恭敬地应了声,“诺。”

    燕归晚恐耽误进宫时辰,撂下小璞赶至西角门去了。临行前又万般嘱托九灵,要她看护好庭院内外,尤其是他们桃夭馆。九莺伺候燕归晚上马,护送晚主一并出了燕府。主仆随从直往皇宫奔去,不题。

    小璞目送走燕归晚,折回关雎阁内。燕泽银正酣睡在里间儿的东炕房内,壁炉香薰,日头早已高照进来。

    小石在耳房内听到响动,一跃从睡塌上跳起冲进来,看清是小璞才得以放松。

    “我以为日上三竿,自己睡昏头了呢!”小石小声道。

    小璞轻手轻脚挪至炕沿儿边,“泽主,泽主,我们该起来了,再晚就来不及给主母请安了。”

    燕泽银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恼怒道:“等会儿!”

    小石差小厮儿把面盆、脸帕、漱口青盐等端进明间里候着。他见小璞唤不醒燕泽银,又跟随到炕沿儿边,“小璞,昨晚泽主回来的晚,要不我们晚些再唤他?”

    小璞白了小石一眼,“你就这么由着泽主性子胡闹!早晚惹出事端,我看你怎么向主母交代!”

    “没关系!我刚打听到,主母这两日与那齐彦郎卿如胶似漆,这个时辰起不来的。”小石狡猾笑道。

    “是,主母暂不知晓,晚主可已经知道!”

    “什么?”燕泽银忽地从炕上爬起来,顿时困意全无。

    小石双腿越发软起来,“晚主怎么知道的?”

    小璞只好一五一十的交代出刚刚在关雎阁门外发生的事。

    “三日后要我带着小石去见她?”燕泽银的头瞬间嗡嗡作响。

    “天地老爷啊!泽主,您快救救小的吧!”小石马上就要哭出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么着!有我在,你怕什么?”燕泽银说的底气不足。

    燕泽银下了炕,小石和小璞忙伺候他梳洗装扮。他清醒了头脑,问向小璞,“长姐去皇宫当值去了?”

    “是,今儿一大早就离府了。”小璞欠身回话,又催促道:“泽主,您稍微快些吧。要是让主母等候怕是又要不好了!”

    “我听说那个齐彦近来都不曾离府的。”燕泽银疑惑地望向小石。

    小石吐了吐舌头,“泽主,我们还是早早去候着点好。”他想到三日后将要被责罚,倏然变得清醒许多。

    “长姐处处要我长进,却不曾管管那燕归岚!昨日还不是她撺掇我去的‘醉清风’,说那里新来的唱曲小生标致的很,谁知竟是那等俗物!”燕泽银悔恨道。

    小璞和小石顾不得燕泽银的唠叨,二人双双拉起他往木李楼走去。

    主仆刚走出垂花门,就见到燕归岚从对面甘棠轩里快跑出来。她一路跑向木李楼,害得二女官香玲、紫玲跟在后头急急地追赶。

    燕泽银见状撇开小璞小石撒腿就追,与燕归岚不分前后到了木李楼门前。

    燕归岚喘息笑道:“你追我作甚?”

    “你跑你的,我跑我的!”燕泽银故作起昂头挺胸。

    柳宜风、柳扶风早就候在木李楼门下,见到燕归岚和燕泽银你追我赶的跑来,便展开笑颜,走上前道了万福,“岚主,泽主。”

    燕泽银瞧见他们二人翻了个白眼,口里“嗯。”了一声。

    “呦,扶风、宜风起得早啊?怎么,今儿是你们伺候长姐梳洗的?”燕归岚挖苦道。

    “你……”柳宜风被她气的讲不出话来,柳扶风按了按宜风手臂,用团扇遮脸浅笑,“岚主这话说的,晚主和九殿下可是新婚燕尔,我们二郎凑上前去成何体统?想必今早也是九殿下亲自打理的晚主吧?”

    柳扶风说罢,把眼瞧向四周,寻了又寻,装作不知所以问道:“咦,晚主今日当值,这也过了婚期,九殿下还不来向主母请安吗?”

    “瞧扶风这一张利嘴,晚姐夫来与不来岂是尔等能议论的?休怪我没有提醒你们!”燕归岚伸出手指点了点二柳。

    木李楼的朱门“吱嘎”被打开,书语跨出高槛,支会道:“大家伙先散了吧。主母身体不适,待黄昏再来吧。”

    燕泽银冲着小石默契一笑,众人纷纷准备离开。但见徐墨卿从后院匆匆赶过来,燕泽银快步跑过去,欠身叫了句“晚姐夫。”就迫不及待地去挽他的手臂。

    一众人也跟过来向徐墨卿一一行了礼,互相扯了几句闲话便借故离去。

    徐墨卿望向燕泽银,“泽儿,这是何意?”

    “晚姐夫还没用早膳吧?去我关雎阁坐坐,把早膳传到我那里可好!”燕泽银不由徐墨卿思量,已拉起他往关雎阁走。

    二柳远看着他们走远,才悄然回到桃夭馆东厢。

    扶风捻着自己的垂发,“宜风,我们可是安生的太久了?”

    宜风摘了朵篱笆里的小野花插在头上,“扶郎,再等些时日吧。九灵九莺连带那秋生童生嘴巴都紧的很,越是这样越能证明那桃夭馆里有事情。”

    “何事?”扶风停下脚步。

    宜风羞涩地低下头,“还记得三月前,那晚我闯入晚主的卧房吗?”

    “三月前,三月前我们还与主母住在同一个院里,与晚主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为着迎娶那九殿下,主母硬生生为他修葺出整整一个庭院!”扶风忿忿道。

    “扶郎,莫要再说那些。我是说按晚主的性子……她应该还未与那九殿下有夫妻之实。咱们柳家还是有机会的。”

    柳扶风瞬间被点燃斗志,“此话当真?大婚前后也有十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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