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白家人吐了口,白子言之死终得转机。徐墨卿这才令跪倒在地的所有人起身,又叫白展差人收下这箱银子。白展不敢走上前去清点数量,只隐约估量一番,知道燕家没有少给她,也就不想再追究下去。

    徐墨卿和燕乐施复又提出两次,要她去见白子言最后一眼,可白展始终都不愿去看,名曰:“不忍目睹,恐太伤感。”徐墨卿见自己的作用已发挥完,便请燕乐施坐回上首,要她继续与白家打点明白。

    “展君,若你不随晚儿去请仵作来,那么明日我们燕家就自己去请了。待仵作那边备好案,子言就在我们燕家入棺下葬了。”

    “劳烦燕主母安排。”

    “子言也算是岚儿房下的,燕家就按照妾郎的规格为他置办了。”

    “还是燕主母抬举言儿。”

    “但是……展君,你也知我家小妹不日就要成亲,红事和白事挨得太近恐怕不大好,展君可否谅解,我们把子言送到寒武寺里去超度?”

    听到这里白展皱了下眉,“燕主母的意思,我言儿不能在燕家设灵堂?”

    燕乐施赔笑道:“正是!寒武寺乃我燕家多年供奉之寺院,子言在那里超度定会走的很安详。我也会亲登寒武寺,与那的住持招呼明白。”

    白展咬咬牙,道:“好吧。”

    “还是展君善解人意……还有件事,希望展君一并成全。”

    “燕主母还有什么话要说?”白展有些不耐烦了。

    燕乐施又向书语递个眼色,立刻有人端着一只木托子走上来,木托子上还盖着一块红布。那人走到白展身边,双手将木托子奉上。

    “这……燕主母,你这是何意?”

    “这些还希望展君能收下。你也知这京都丰城里是最喜欢传故事的。我不希望子言都已经过世还被外人说三道四,一则是对子言这孩子不敬,二则岚儿年纪还小,日后还得找夫郎,还请展君体谅体谅。”燕乐施慢条斯理地说道。

    白展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最初燕家人把姿态摆的那么低,开始她还误以为白子言是被他们燕家害死的。原来这燕家人是怕白家人出去乱说话。像他们这种大宅府院最讲究脸面,尤其是在燕乐允要和刘家成亲之际。

    燕乐施走下来亲自把那块红布扯掉,那木托子上满满的金元宝,闪闪发亮价值不菲。白展的眼睛聚焦在这一托盘金子上,霎时答应下燕乐施的所有请求。

    “好说,好说。我们白家是绝不会出去乱说话的。”白展一面接过木托子,一面把它们直往怀里藏匿。

    燕乐施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燕归晚和徐墨卿也互相对望一眼,温长溯和燕归岚更是如释重负。这件事情终于化解开了!

    “那子言下葬时,我再派人去白家请展君来?”

    白展喜滋滋地点着头,“没有问题!”

    “书画,去给白家妻郎备车,好生送回家去。”燕乐施的声音变得凌厉起来。

    白展和温长民被书画请出去,白家人带着白子言一条性命换来的财富满载而归。

    燕乐施重新坐回到方椅上,破口大骂道:“天底下怎会有这么薄情寡义的母亲!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最后一面都不愿去看!满脑子只盘算能在这里捞到多少好处!”

    “主母,别气坏了身子,我扶您回木李楼吧。”燕归晚关切道。

    燕乐施拍拍燕归晚的肩,绕过她直走到温长溯的面前,“温妾公!”

    只这三个字就把温长溯吓得又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主母!”

    “从这月起,我罚没你半年的月例,禁足磐石斋,三月之内不许踏出来半步!”

    温长溯心中虽然不满,但也只能忍气吞声,他太畏惧眼前的这位主母。

    “燕归岚!”燕乐施大呵一声,“从现在起到你娶夫郎进院,你甘棠轩里不许再有通房男侍!待我忙完你小姨母的婚事,再回头好好收拾你!”

    燕归岚同她父亲一样,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燕乐施掉头走回后院,众人也都跟着离去,前厅里只剩下燕归岚和温长溯。父女俩有气无力的往外走,温长溯才有机会问清楚,白子言为何会自杀身亡。

    燕归岚支支吾吾地说出真相,原来事发前一晚她心情不好拿白子言撒气,打了白子言几巴掌仍觉得不够解气,就罚白子言跪在自己床前一整夜。

    “可能是我太欺负言郎,他心里受不住才会自缢的。”

    “岚儿,这绝不会是第一次!之前你定是常常这么折磨子言的,对不对?”

    燕归岚默认下来。温长溯并没有多加责骂她,更不要说给她什么惩罚。他对女儿的宠溺包庇绝不是这一两日形成的。温长溯内心还在窃喜,这次的事终于圆满解决。可是他与弟弟温长民,他们温家与白家的亲情算是彻底了断了。

    “岚儿,听爹爹的。回去以后一定要老实安生些,这时候不能够再任性,主母她们早就瞧咱们不顺眼了。你得当心!”

    “我知道,害得爹又为我受牵连。”

    “不碍事。明日我便出不来了。子言的后事你要时时跟着,多给他烧点纸钱吧。”

    温长溯与燕归岚在甘棠轩门首分别,燕归岚走进屋子里,仿佛白子言还在自己的眼前。只要她一声令下,他就会乖乖的来到自己的身旁服侍,可是现在白子言已经不在了。主母又不许她再招进来别的通房男侍,她的心里很不舒服,但眼下她还能怎么办呢?她躺在床榻上很快就熟睡过去。连平日里伺候她的香玲紫玲都忍不住感叹,白子言才刚刚离世,她是怎么睡得如此心安理得?难道就不怕午夜梦回,白子言的冤魂来找她讨债么?

    关雎阁和竹梅苑也都得到消息,两厢都放下心来。而回到木李楼的燕乐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谢徐墨卿。徐墨卿卸下刚才的威严,不肯让主母为自己磕头,他不过是尽点绵薄之力罢了。燕乐施哪里肯让,最终还是给徐墨卿磕了一个头。

    徐墨卿受了礼,便携着秋生童生回到桃夭馆去,他知道他们姨甥俩还有很多事情要商议。见徐墨卿走远,燕乐施才彻底松懈下来。

    燕归晚扶着她走回里间儿的炕上歇着,自责道:“主母,这一日实在是辛苦您了。今日我早该回来的,实不应在外面玩乐,丢主母一人面对险境。”

    “晚丫头,这点事难不倒我的。你与那李家小女君结交本是好事。我东梁女子,就是要在外面顶天立地,怎好日日缩在这深宅大院里跟个男眷似的?”

    “主母……”燕归晚依偎到燕乐施的身边。

    “子言那孩子可怜,原我是不知道岚丫头胡作非为的。你也瞧见白家人的态度了,于我们燕家倒是有利,可是这样的母亲挨千刀都不为过!”

    “子言的后事我让九灵随书语她们一起去料理吧。不然,明日我去了皇城再出不上力,甥儿心里过意不去。主母就不要阻拦了,您不是也说要九灵随书语她们多学习学习么!”

    燕乐施见她心意已决,只好从了她的愿。燕归晚的心思细致,见刚刚主母送给白家不少金银,遂又开始问道:“主母,这次我们给白家赔了不少金银吧?”

    这件事正是燕乐施心中犯愁的地方。燕乐施为了给刘家置办聘礼下了不少血本,本以为缓个一年半载就可恢复元气,可这横生出来的白子言一事,又花费掉燕家不少钱财,虽不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往后的日子终究不好过了。

    “主母……”燕归晚刚刚开口,燕乐施便知道她要说什么。

    “晚儿,不可!咱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燕归晚垂下眼帘,她是想提议主母卖掉自己名下的几处铺子。可她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主母否决。

    “回去歇息吧。好生谢过九殿下,今日若不是他出面,白家哪里会那么轻易妥协。”

    燕归晚听从主母的话退出木李楼,这夜的燕公府被笼罩上一层阴霾。燕归晚并没有直接回到桃夭馆,而是一径往后院走去,白子言的尸首暂安放在六进院的花园之后。那小厢房原是给伺候花园的仆人小憩用的,今时却派上了别的用场。

    白子言已被抬进棺材里面,几个女侍守在他的身边。燕归晚独自走来又未掌灯,女侍们听到响动登时警觉起来,大声震喝道:“什么人!”

    “燕归晚!”她大声报上名去。

    女侍们这才放松警惕,一个女侍走上前来相迎,“晚主,这么晚了,您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送送言郎,他到底是个可怜人。”她说着走到白子言面前。

    虽然白子言生前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可是她也是看着他在这燕公府里生活了二三载。这么好端端的一个男儿郎说死去就死去,生命这样脆弱世事如此无常!

    “晚主,我们已为言郎擦拭过几遍。说来也奇怪,他的伤处明明在手腕,手腕的血早就流干,嘴角却不住的淌血。”一个女侍感叹道。

    燕归晚想起她的父亲柳从周过世时也是如此,他的嘴角也是不停的流血,老人们都说这是不愿离开亲人的表现。她拿起一只帕子为白子言重新擦了擦,“子言应是有不舍的人,或许,他根本不愿意去死。愿他来生托到一个好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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