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编修,是皇帝的文学侍从官,按惯例是由榜眼、探花担任。
    庶吉士散馆考核成绩优异者,也可留任翰林,授予编修或检讨。
    翰林院编修的日常工作,主要负责起草诏书及机密文件,如从事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
    沈德潜初任翰林院编修,颇有点意气风发之姿。
    正七品啊,这品秩与一县之长相当了,更何况,自己还留在了翰林院,随时都有机会再见到皇帝。
    别说是知县了,哪怕是换个知府,沈德潜也不一定会愿意去做!
    忙碌了几日,沈德潜方才熟悉了编修的日常工作。
    可就在这时,他就接到了乾隆皇帝交代给他的一个重要任务——唱和(hè)诗。
    唱和诗是旧体诗的一种。“唱”,是指吟咏歌唱,即一个人先写了一首诗;“和”,是指声音相应,第二个人依第一个人作的诗词体裁、题材、原韵,或第一作者“唱”的思想内容,作诗词酬答。
    唱和之作,关键在于内容上要互相配合,而不能南辕北辙。
    乾隆皇帝怎么会找沈德潜唱和诗?
    这就不得不说起乾隆皇帝的一大爱好了——并不是下江南,而是写诗。
    中国历史上写诗最多的人是谁?
    专业写诗60余年,写了9000多首的大才子陆游?
    可惜他只能排第二位,第一是我国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古人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德立功立言,乾隆皇帝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一个有雄材伟略的君主,在文坛上怎能落后?
    所以他卯足了劲写诗,他写诗有两个特点。
    第一个特点是“多”。
    据不完全统计,乾隆皇帝御制诗有40000多首!要知道,清代收录的《全唐诗》也不过48000首,乾隆皇帝的诗不可谓不多。
    第二特点是“快”。
    清代文学家、史学家、诗人赵翼,就是写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那位,曾见识过乾隆皇帝“风一般的速度”——上一次厕所,他就作出来了四首诗!
    这可不是造谣,而是记在当时笔记里的。
    写诗就跟现在的人发朋友圈似的,一会儿一首不算,还天天刷屏!
    所以,乾隆皇帝找沈德潜唱和诗,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可问题就在于,乾隆皇帝只给了一首诗,让他和九首诗!
    沈德潜看了一下题目——《消夏十咏》。
    这里面,乾隆皇帝写了第一首诗《消夏十咏·其一·荷》:
    “澄思临池镜,含情对月窗。春光回洛浦,秋水忆湘江。
    爱看花无万,宁闻格有双。坐参兼倚咏,声色任摐摐。”
    沈德潜并没有因为难度太大,而心生不满,反而欣喜异常。
    他活了70岁,早就成了人精,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可是讨好乾隆皇帝的好机会啊!
    唱和诗?写9首?
    这算得了什么?
    沈德潜早年师从叶燮学诗,曾自诩深得叶燮诗学大义,所谓“不止得皮、得骨,直已得髓”,其自负可见一斑。
    因此,唱和诗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很快,沈德潜就写下了《消夏十咏·其二·蝉》:
    “何处咽笙簧,千林曳响长。怀秋予有意,入夏尔偏忙。
    暂息缘朝雨,群兴噪夕阳。中郎精博物,琴韵识螳螂。”
    这首“和”诗,不仅在诗意上,而且在题材乃至风格上,均与“唱”诗保持了一致,可以说是相得益彰。
    没过多久,沈德潜便完成了《消夏十咏》唱和诗。
    除了其二以蝉为题外,之后的八首和诗则分别以扇、蛙、萤、冰、月、雨、瓜和蛩为题。
    写完之后,沈德潜又得意一笑,就像一只偷到了鸡的老狐狸一般。
    沈德潜的诗作很快便呈送到了乾隆皇帝的案上。
    乾隆皇帝细细地品过之后,满意之情溢于言表,他轻拍着桌子笑道:“德潜,真乃江南老名士也!”
    沈德潜呈上诗作之后,等了几日,没听到宫里有什么消息传来,心下不免有些惴惴。
    “皇上莫非不喜?”
    不过,翰林编修的工作颇为繁琐,一忙碌起来,沈德潜便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又隔了几日,沈德潜又接到了乾隆皇帝的和诗任务。
    “看来皇上不是不喜,而是国事繁忙,一时无心作诗罢了。”
    沈德潜身在翰林院,接触机密文件的机会比以往多了不少,当然也知道如今国事甚多。
    乾隆七年(1742)入夏以来,南方多雨,山水暴发,黄淮交涨,湖水漫溢,河道决口,致使江苏、安徽等多省田园庐舍被淹,夏麦、秋禾无收,人畜死亡难计。
    淮北盐场、荡地、盐池尽被水淹,灶户停扫。扬州一带中产之家至极贫之户,俱都流离四散惨苦万状。江苏、安徽两省灾民有数百万之多。
    乾隆皇帝闻报,焦急万状,正想尽办法赈灾救民,哪有什么心思作诗取乐。
    如今他又让沈德潜和诗,想必是受灾之地燃眉已解。
    “既然皇上忧心,那便要作一首好诗,好为皇上稍解烦忧。”
    沈德潜如此想着,便看了看“唱”诗——《问柳絮》:
    “惯能迷客眼,偏解污花心。借日糊天暗,因风卷屋深。
    镜浑圆水面,雪聚小墙阴。触处成憎厌,何如在故林。”
    “皇上果然是愁绪难消啊!”
    沈德潜微微一笑,提笔写下了“和”诗——《柳絮答》:
    “故枝多眷恋,薄质岂无心。奈可稊全脱,而当春复深。
    沾泥成梦幻,认雪是陶阴。识得原无住,何殊坚固林。”
    沈德潜原以为这首《柳絮答》,应该能让乾隆皇帝心意稍解,不料第二日一早,乾隆皇帝又送来了一首“唱”诗!
    “皇上这是要考验我?”
    沈德潜哭笑不得,只能继续写“和”诗。
    殊不知,此刻的乾隆皇帝早已对沈德潜的和诗能力大为赞赏,并认为让沈德潜屈居翰林院,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而实际上,乾隆皇帝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将沈德潜调到身边,做他写诗的众多“枪手”之一了!
    乾隆八年,沈德潜升为左中允,不久又升任侍读、左庶子,之后又升任从四品的侍讲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
    日讲起居注官是干嘛的?
    跟在皇帝身边记录皇帝言行录的呀!
    这下子,给皇帝做“枪手”就更方便了。
    短短不到一年工夫,沈德潜就从一个“副处级”干部变成一个“副市级”干部!
    其升迁速度之快,简直就像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就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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