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赢三局,且都是大比分赢,这庄家,终究坐不住了,便低头吩咐身边一位荷官,那荷官,便急急出去,找来了这赌场管事的老板。

    这老板,听说有一位道士赢了不少,心中便有几分疑惑,悄悄来到隔间对面的密室――但凡大赌坊,都有那密室,是为方便那赌坊的人,暗中察看赌徒们有没有做什么手脚――他看了半响,也如那几个荷官一样,愣是没有看出破绽所在,心中略一思量,便走向了三楼。

    这赌坊真正的主人,今日却正好就在那三楼。

    所以说,这鄢庄主,跟这萧渐漓杜若衡,冥冥中便是注定了,要纠缠不清的。

    那江左四子,今日这聚会的地方,便是这杜家的探花楼。

    他们早上先是去戏院捧了那越小裳的场,约莫中午时分,便从那戏院出来,上了马车,悄悄来到探花楼的后门,三楼包厢早就清空,重新摆设过,几间厢房联通,便是极大的房间,北面临江的窗户俱打开,极其宽敞透亮,中间一条长长的桌子,摆着那笔墨纸砚各色颜料画笔,那江左四子,并彼此一些朋友,还有宇文虚中等名士,正围桌而坐,或写诗,或作画,或聊天饮酒,或手谈对弈,仆从们则捧着各色糕点小食,茶水巾帕等物,在旁伺候。

    此时那赌坊管事的,悄悄来到三楼,便走到杜若衡身边,低头告诉杜若衡,有一个道士,却赢了很大一笔数额。

    “那便让他赢去罢。”杜若衡轻描淡写一笑,赌坊嘛,总有输赢,庄家也不例外。

    “他赌的是八福牌九,算得极准,总觉得其中有蹊跷,但我看不出来他有出千的动作。”

    “八福牌九要作弊几乎不可能,他不过运气好罢了。”杜若衡仍是轻轻一笑。

    “却有个规律,每局开盘,前面几局,他胜率倒也正常,每到后头,便胜率极大,越往后越明显。”那管事的低声道。

    “这怎么可能,”杜若衡右首一个男子转过了身子,露出一张清冷俊逸的面庞,双眼深邃,仿若寒渊,这便是那永宁府萧渐漓,他侧头看着那管事的,若有所思道“除非那道士知道后面剩下些什么牌,话说这天下,怎么可能有人记下这二百五十六章牌的顺序。”

    他话说得慢条斯理,声音低沉,却极是好听。

    杜若衡略一动容,便道“我下去看看,你们先自顾。”

    说罢,便站起了身子,那萧渐漓却也起身道“我跟你去,天启,你们谁愿意去?”

    他身边一位女子却抬起头,斜睥了萧渐漓一眼,娇嗔道“一个道士赌博,有什么好看的。”那女子,身着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用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淡蓝色的海水云图,头发挽得极齐整,正是那时下最流行的发式,娥眉淡扫,双眼含春,皮肤洁白细腻,双唇娇艳若滴,这正是谢氏双姝中的小谢,谢疏桐。

    萧渐漓轻轻一笑,眼神极其温柔,俯下身在她耳边道“若论好看,天下谁能跟你比,我只不过是去看看,又不去赌,你莫不是怕我输光了银子,没钱娶你过门么。”

    谢疏桐面上一红,轻啐道“这么多人,也这般不正经,要去便去罢。”

    陈天启哈哈一笑,对疏桐道“他也只在你面前不正经,”说罢,又转向杜若衡“你俩去看看便快上来罢,我们去也没用,又看不懂你那名堂,快去快回就是。”

    杜若衡跟萧渐漓相视一笑,便并肩走下了楼,来到弄影所在隔间对面的密室内。

    两人坐下,从小窗内齐齐望出去。

    这却是萧渐漓第一次看到鄢弄影。

    他那时,若能知道后面的事情,必定会冲将出去,将那小人儿紧紧揽入怀中,告诉自己,这一生,再也不能放手。

    只是那时,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看见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枯黄的老道士,带着个小道士,笑嘻嘻的坐在庄家对首的位置。

    那两个道士,手都老老实实的放在桌面上,只见那老道士双手干枯如材,指甲又脏又黑,一双睁不太开的眼睛,除了时不时笑不拢嘴的看着面前堆老高的雪花银子外,视线便基本停留在牌桌上。

    “发财了,便给黑妞配副好鞍。”

    “我却想再吃那曹婆婆肉饼。”

    “那便曹婆婆肉饼。”

    两人之间偶尔说上几句话,却也听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也不像什么切口。

    杜若衡瞅着这两人,突然低声道“是今天戏院看戏那两个。”

    “正是”萧渐漓接着说道“那老的,在算牌。”

    他清楚看到,每一轮发完牌,那老道士,都要轻轻的掐指一番,然后眼睛便有片刻出神,像是在想什么。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依然躲不过萧渐漓的双眼。

    “会有人能记下二百五十六张牌?”杜若衡依旧有几分难以置信。

    “这个道士很蹊跷。”萧渐漓眉头紧皱,两人便不言语,盯着那老道士,他这次估中了十三轮,又大赢了一局。

    “要知道是不是在记牌,试一试就知道了。”萧渐漓头侧向杜若衡,低声道。

    “对。”说罢,杜若衡轻轻敲了一下面前的木墙。

    那坐庄的荷官闻到身后密室动静,便起身道“诸位稍等片刻。”就走出了隔间,绕到了密室内。

    “将那八副牌,换成十六副,跟那道士说,他最后赢多少,我们给他算两份。”杜若衡低声吩咐那荷官。

    荷官略微诧异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领命出去,这厢我们那位鄢氏洞极道长早已不耐烦,将手中那骰盅摇得个震天响。

    “这老道士,怎么举止竟似个孩子似的。”萧渐漓看着弄影,不禁皱着眉头笑了一下。

    “最近江湖上乱得很,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人,还有那星孛出现,镇魂令的传说又开始纷纷纭纭了。”杜若衡看着萧渐漓,若有所思道。

    “巧合而已。”萧渐漓说罢,双眼仍紧盯着那老道士,这时,荷官已经将那八副牌,换成了十六副牌。

    就算一个人,记忆奇好,短时间内便能记住二百五十六个数字,就不信他还能记住那五百一十二个数字,如果她这次依然估算得极准,那必定是在作弊。

    这密室里的二人,一言不发,看着那老道士,却见他,一双眉毛紧紧的锁了起来,嘴也微微撅起,每下一注的时间,也比原来长了许多。

    “他方才,果然是在记牌。”杜若衡看着萧渐漓道。

    萧渐漓点了点头。

    这一下,弄影终于无法再将那出了的牌一一记下,赢面也慢慢减少,她本来赌博经验极少,其中很多诀窍均不清楚,哪里斗得过在此行侵浸多年的庄家,这一局,最后竟然三十二轮,只赢了十五轮,算下来竟然是输了。

    杜若衡跟萧渐漓相似一笑。

    “走罢。”结局已经可以预料,他们无须再留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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