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渐漓却笑了起来,道“疏桐这画,本就很一般,她若能指点若衡的不是,那我才佩服。”

    杜若衡便笑了起来,道“天下的人,却没有她不敢指点的罢,唔,常平,再把渐漓这首词拿下去,你且看她怎么说。”说罢,随手扯过桌上一张写满字的纸,却是萧渐漓方才所写的一首词。

    萧渐漓眉头一皱,只是心中却也想知道那庄主会说什么,因此也不阻止,常平拿了那首词便往外走,刚揭起帘子,却听到杜若衡又道“也一并,一并让她上来罢。”

    这话说得有有几分犹豫,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竟有些怕跟她交往太深。

    那常平便又走下楼去,来到弄影前,将那萧渐漓写的词递给弄影,道“我家公子听闻道长学识渊博,方才那画,改得极是,便想请道长给看看这首词,有什么不妥帖之处,还有,我家公子,还想请道长上到三楼去,有几位公子,都想见一下道长。”

    “这道士,在京城很稀有么,为何都要观看老夫,再说了,你家公子没有先生么,我道观上的男女道士,那词填完了,都是有先生批改的。”说罢,便去看萧渐漓那首词。

    旁边一食客便诧异道“道长在何处修练,观中竟然有男女道士,还有那先生教填词。”

    弄影自觉失言,便也不搭理,抖开那张纸,但见上面写着一首词,词工极整,中间有一句,却是那‘无一语,对方樽,安排肠断到黄昏’。她眉头微微一蹙,心中隐隐一动,想那写词之人,似乎是个很不快乐的人,沉吟半响,随即又哈哈大笑道“这便是那终日饱食,无所事事之人,惹了那情殇,方写这样无用的东西,若像我等,日日与那黄土烈日为伴,夜夜为那,为那道观入账发愁,哪有闲情写这个。”说罢,突然便愣了一下。

    自己方才那口气,很熟悉,这纸上的字迹,力道遒劲又不失洒脱,同样,也很熟悉。

    猛然间,便想了起来,跟那日在垂草阁看到的萧渐漓的字,一模一样。

    她心念一动,便抬头向那三楼望去,但见里面人影幢幢,似乎有好几个人,隔着那珠帘,在往外看。

    她心思转得飞快,顿时将前后理清。她看了看左右或埋头苦吃或相互聊天的人群,便转过身子,低声附在常平耳边道“你说的那几位公子,可就是那江左四子?”

    常平想想本来就要邀他上楼,便无意隐瞒,遂点了点头。

    老道长嘿嘿一笑,心中已然了然,自己必定是被认了出来。她向来自负自己伪装,且已经用果浆草汁调出那酸臭味遮住了自身体味,想必破绽就出在那银票上。

    “这么说,那陈天启,也在上面咯?”老道长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正是。”常平答道。

    “这便好。”老道长捋了捋胡子,又叹了口气,望着上方包厢处,自言自语道“杜若衡,你又何苦要挡了老夫的生财之道呢。”

    说罢,便低下头来,提笔在那张纸上一划,又写了两个字,然后递给了常平,道“你将这词拿给上面的人,就说本道长说了,词是极好的,但是改了两个字,便更应景些了,贫道一生闲散,不惯跟那达官贵人打交道,就不上去了,伙计,替我看看我那银子还剩多少,再将我把这几块桂花糕包上,贫道带着路上吃。”说罢,竟一副要溜的样子。

    常平无奈,只得拿了那首词,又走了上去,心中只觉得困惑,这人人对这江左四子,都趋之若鹜,为何这个老道士,竟一听说江左四子,却避之不及。

    杜若衡等人见弄影那架势,又见常平一个人走上来,便知道她是不会来的,便均笑着摇了摇头。

    却见那常平走了上来,将那张纸交给了萧渐漓,道“那道长说,公子的词极好,但是改了两个字,更应景一些。”

    萧渐漓便将那张纸摊开,杜若衡跟叶楚材等便站在旁边一同观看。

    却见那句‘无一语,对方樽,安排肠断到黄昏’被她改成了‘无一语,对方樽,安排狼狈到黄昏’。

    萧渐漓眉头一皱,满脸疑惑道“她还有说什么么?”

    “这道长,只问了句,陈公子在不在,我说在,她便说,那很好,然后又说,说杜公子,杜公子”

    “说我什么?”杜若衡好奇道。

    “说杜公子,为何要阻了她的生财之道。”常平只得将原话复述。

    “噗,”杜若衡便不禁笑了起来,道“她这叫什么生财之道。”

    笑罢,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为何专门要问天启在不在呢?”萧渐漓望着‘安排狼狈到黄昏’几个字,只觉得哪里不妥。

    “为何我觉得那丫头要使坏?”孟斓轩便去到珠帘后,望着弄影,只见她刚刚算完帐,一边笑眯眯的将桌上那桂花糕用油纸包上,一边低头对身边一个书生打扮的食客说着什么。

    “我也有预感,天启点过她的哑穴,她知道天启在这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傅扬波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鄢庄主了。

    “她能做什么呢,这里她谁都打不过。”范增义一头雾水。

    说话间,却见那食客,离了鄢弄影,蹬蹬蹬的就往楼上跑,跑到三楼包厢前,揭起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顿时双眼放光,便转身冲着楼下扯着嗓子大喊“那道爷说得没错,江左四子果然都在这里!”

    “坏了!”

    “要遭!”

    房间里的人,顿时就慌了起来。

    那人这声一呼,整座探花楼,便掀起了轩然大波,人群潮水般的,涌向了三楼。

    “江左四子在这里,江左四子在探花楼。”喊叫声络绎不绝,便连那街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萧渐漓等人,总不能用那般若玄寒掌或者那落英十九式,将冲上来的人打一顿,或者一把暗器砸过去,将众人定住,没有办法,待想要从后门溜出去,却已经来不及,到处都是那青年男女,更有路过的妇女,牵着孩子,听说那江左四子在里面,便带了孩子也冲将进来,只求摸一摸四子的发梢衣角,取个好兆头,将来怎么样也是个秀才举人。

    “我看到萧渐漓了,我看到杜若衡了,哇,越小裳也在这里!”

    “这个是陈天启么,比我想象的要帅啊!”

    人潮已经涌进了房间,屋子里的人被逼到了墙角,瞬间,便被淹没。

    “死丫头!”

    “鄢弄影,你给我记住!”

    “下一次,这九月诗会,便搬去那夜茗山庄”

    这几人的咒骂声,早被那桌子倒地的声音,碟碗摔碎的声音跟那男女兴奋的欢呼声所淹没。

    这厢楼下大堂内,鄢庄主嘿嘿一笑,将那油纸包着的桂花饼揽在怀中,便携了小怀往外走去。

    “安排狼狈到黄昏,哼,只怕安排到三更,也安排不完。”秋风送爽,鄢庄主但觉心情大好,嘴里不觉便哼了起来“猛听的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倒也有板有眼,字正腔圆。

    她一路唱着,逆着那街上朝探花楼涌去的人流,向清凉桥方向走去。

    ――――*――――

    无一语,对方樽,安排肠断到黄昏一句,一说秦观,一说李清照,但均无考证,更多的是归在了无名氏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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