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凝霜将本来往前倾的身体往后收回来了些,放缓语调问道。

    “我没有名字。”少年的眼神暗了暗,闪过一丝复杂的犹疑,低下头。

    “那你愿意先跟我回去治疗身上的这些伤吗?然后跟着我吗?”凝霜怔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同时微微弯腰伸出手。

    少年抬着头看她,然后松开抱着肚子的手,犹豫着搭在凝霜的手上。

    凝霜微微笑了起来,将他扶起,牵着他的手,往人群外走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的议论声大了起来,冷云浑身气息骤然变得冷冽,眼神扫过之处,人们下意识的慌乱避开,并自觉噤了声。

    燕菲菲上前,稍微打量了少年几眼,便收回目光,安静的与凝霜并肩而行。

    少年任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但却并未挣扎。

    进了德胜居,凝霜先找小伙计要来了一杯温开水,然后从燕儿手中接过一粒药丸,递到少年面前。

    “你先把这个止痛药吃了,然后我们吃过饭回去后我再给你开其它的药,好吗?”凝霜看着他道,语气不急不缓,跟少年认真的商量着。

    少年很想说自己不怕痛,也不用吃药,可是她眼中那些不一样的光芒让他不忍拒绝。

    少年默默的从她手中接过药,放入嘴中。

    “菲菲,你先上去等点好菜等我。”凝霜一面对燕菲菲道,一面又吩咐燕儿去找小二要些热水和借一套小一些的衣服送到后院供客人休息的休息室。

    小二很很快拎了热水和毛巾,衣物等东西送到休息室。

    “需要这位哥哥给你帮忙吗?”凝霜站在门口看向一旁的冷云,问道。

    “我自己可以。”少年答得极快,同时也下意识的瞅向冷风,只见刚刚还个冰柱子一般的男子也正看向自己,见自己看过去,居然还冲自己呲了一下牙,然后笑得跟诡异,少年感觉有些羞恼,别开脸去。

    凝霜自然是看到了两人之间的小小互动,心中也放心下来,跟燕儿先去前面等着去了。

    冷云见少年别过脸去,耸了耸肩,不以为意。虽然被小少年拒绝了,冷云还是很好心的过去拎起半人高的木桶,将水倒了些到盆子里,然后冲少年招手:“小子,过来。”

    少年站着不动:“我自己洗。”

    “知道你自己来,可是,你站那么远,你要怎么自己洗?”冷云笑眯眯的继续逗着少年。

    “你先出去。”少年瞪着他坚持道。

    “好好好,我先出去。”冷云扶着盆沿站起身,果真往外走去。

    少年看着他走过来,放松了些,正暗暗想着等他出去后就把门先关上时,走到他身边的冷风脚步顿住,少年立马又紧张起来,仰头去看他。

    只见冷云慢悠悠的抬起自己的大手,然后露出白牙的时候,那只大手就落到了他头上,少年瞪大眼睛怒视着他,他却笑得更加欢畅的快速的用力揉了揉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几下。

    “小子,自己可要洗干净点哦!”冷云瞟眼欣赏了一下少年一脸羞愤的表情,最后还又在他肩上捏了两把,才哈哈笑着大步迈出门去。

    凝霜和燕儿在前面等了大约有三刻钟左右,冷云才和梳洗完换了衣服的少年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凝霜瞅了两人几眼,再次牵起少年的手:“走吧!”

    进了包厢凝霜将他带到桌子边:“来,坐下先吃饭!”

    少年很是意外,定定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的其他人,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在一边吃饭就可以了。”

    “你既然愿意跟着我,那就先要学会不看轻自己,你,可以吗?”凝霜轻声问他,声音里却有不容人拒绝的坚定。

    “我,可以!”少年这次没有犹豫,重重的点头。

    “那好,我们坐下吃饭!”凝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

    看着凝霜的手朝自己的头伸过来,少年眼神闪了闪,表情有些怪异。

    吃了饭,因为要带少年回回春堂,几人便没有再接着逛街,在路口与燕菲菲道别后,凝霜先让冷风架着马车绕道去前面的一家成衣铺子,下车给少年挑了几身当季的衣服,这才往回春堂去了。

    少年换了合身的衣裳,虽然依旧抿着唇一言不发,但整个人看上去毕竟齐整精神了许多,少年是真的很瘦,面色也很不好,但五官容貌却看起来很是清秀。

    少年坐在角落里,瘦弱的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落在并拢的膝盖上,膝盖上的衣摆却依旧平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凝霜细细打量着他,少年看起来之前应该是受过比较好的教养的,虽然沉默,但却不显拘谨,骨子里更是有着一股子傲气和一般孩子少有的沉稳,不难看出少年的出身应该是不差,只是,不知道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使少年落入今天这般境地?

    “会识字吗?”虽然明知道答案,凝霜还是问道。

    “会。”少年回答。

    凝霜浅浅的笑了一下,少年回答“会”,而不是“会一些”。

    少年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模样,从他身上的伤来看,只怕流落在外也有些时日了,而这些时日必定是没有机会让他继续读书识字的,那么着孩子就算曾经受过良好的教育,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四五年的时间。

    一般的孩子,四五年时间只怕是很多字都还识不全。这少年看起来年纪虽不大,但性子却很是沉稳,既是肯定的答“会”,必定是真正有些功底的,看来是个聪颖的孩子。

    “那你给自己取个名字可好。”

    少年愣住了,他已经快不记得自己曾经也是有名字的了,那个名字里包含了父母对他的期望,见证着他成长里的所有温暖,记录了他童年里的所有美好记忆......只是,那个名字也刻录着他最深的噩梦。

    他已经不能再用那个名字了,那个名字只能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

    在那之后,他从未想过要再给自己取个名字,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甚至,他曾经觉得。活着也不重要。

    可是,他的命,已经不单单只是他自己的了,所以,他连死都没有资格了......

    少年呆呆的看向凝霜,但视线又似乎没有落在她身上,眼中隐藏了许多本不该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复杂和忧伤,神情有些迷茫。

    车厢里诡异的安静下来,凝霜的嘴角的笑意不变,目光清亮明媚,如果秦墨羽在车里,他一定会大为惊讶,从来都只对着他板着脸的凝霜,居然可以笑得如此温柔娴静。

    少年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惊讶,他只是觉得她的笑容有一种可以安定人心的魔力。

    少年想起那夜满院的哭喊尖叫声及映红天际的熊熊烈焰,喃喃吐出两个字:“焰天”

    ......

    刑部,秋若水在刑部待了两天之后,收到顾安秘密送来的亲笔信,她看了信后一动不动呆坐了小半个时辰。

    后来,终于在刑部尚书大人的亲自审问之下,写了供词。

    拿了秋氏画押之后的供词,刑部尚书是一刻也不敢耽误,让人赶紧备马进宫。

    皇宫,御书房。

    小太监引了刑部尚书进去后躬身退下。

    皇上正坐在御案后面,低头饮茶,见刑部尚书进来,抬眼瞥了他一眼,又继续饮茶。

    “微臣参见陛下!”刑部尚书上前两步,俯身跪拜。

    “爱卿请起!”皇上终于放下茶盏,慢悠悠的道。

    “谢陛下!”

    “云枫山的事情怎么样了?”皇上起身,慢悠悠度步到刑部尚书面前。

    “回陛下,秋氏已经都交待了,这是秋氏的供词。”刑部尚书双手呈上秋氏的供词。

    皇上瞟了他手中的卷宗一眼,转身走回御案后坐下。

    田公公上前接过卷宗,躬身送到御案前。

    ......

    刑部尚书离开刑部不久,一名小吏借口方便悄悄出了刑部,拐进衙门后面的一处胡同里。

    靖宁候收到秋若水招供的消息时正在吃饭,管家神色匆匆的从外面进来,俯身在他耳边禀告后,一时间气血上涌,还未来得及咽下的一口饭食一下了噎在了咽喉处,脸色发白的连连咳嗽,下人们手忙脚乱的给他又是递茶,又是拍背的忙活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去书房。”刚缓过一口气来之后,靖宁候立马黑沉着脸抬脚外饭厅外走去,落在身后的声音阴恻恻的。

    管家忙一面疾步跟上,一面吩咐人去喊张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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