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闻萧望之自杀,大惊说:我就怀疑他不肯前去牢狱,如今果然杀我贤傅。当时太官刚刚献上昼食,皇上于是推开饭食,为之涕泣。哀动左右。于是召石显等,责问他们议不详审的过失。显等都免冠谢罪。过了良久,然后也就放过了他们。皇上追念望之不忘,岁时遣使者祀祭望之的坟冢。终元帝之世。

    司马光评论说:孝元皇帝作为君主,实在也是过分了。怎么会如此易欺而难悟呢?石显弘恭谮诉望之,诚然是有所不能分辨的地方,但当开始怀疑望之不肯就狱时,而恭显以为必无忧,最后望之果然自杀。到这里恭显之欺已经很明显了,若在中智之君,谁会不感动奋发,以致邪臣之罚?而孝元则不然。虽然涕泣不食,以感伤望之,但终不能诛显恭,仅得其免冠谢罪而已。如此则奸臣如何可以得到惩戒?只是助长奸臣的邪心气焰。以后再无所忌惮了。

    是岁,弘恭病死。石显为中书令。

    当初,武帝灭南越,开置珠崖,儋耳郡。在海中的岛上。吏卒都是中国人,多侵凌当地原住民。当地原住民亦暴恶。自以与陆地隔绝,数犯吏禁,大抵每隔数年就会有一次小小的暴动。杀死守吏,这时汉室就得发兵击定之。二十余年间,大小反了六次。至宣帝时又再反。皇上即位第二年,珠崖山南县反。发兵平叛。这时诸县更叛。连年不定。皇上博谋于群臣。准备征发大军,待诏贾捐之说:臣闻尧舜禹有圣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四方同事接受他的教化。假如想要接受中国的教化,则接受他,治理他。若不肯接受中国的教化,也不强求,由他自由生息。因此君臣歌颂功德,天下生灵,各得其所。武丁,成王,殷周大仁之君,然其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荆蛮,北不过朔方,但却颂声并作,万物生灵都其乐融融。越裳氏经过重重翻译,也要前来进贡。这并不是兵革所能做到的。后来到了秦朝,兴兵远攻,贪外虚内,而天下因之溃叛。孝文皇帝偃武兴文,当此之时,断狱数百,赋役轻简,孝武皇帝历兵马以攘四夷,天下断狱数万,赋烦役重,寇贼并起,军旅数发,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乘亭障望夫之归,孤儿失父母号哭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这都是因为扩地太大,征伐不休的原因啊。如今关东民众困苦已久,以至于流离道路。人情莫亲于父母,莫乐于夫妇。如今竟至于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这可是社稷之忧啊。如今陛下不忍悁悁之愤,将要驱赶士众,使他们堕入茫茫大海之中。为了在幽冥之地一快私心,不是救助饥馑,保全元元万民的良策。诗经说,蠢尔蛮荆,大邦为仇。说他们当有圣人起于中国时,就会归顺。中国一旦衰弱,就会背叛。从古到今都是如此,何况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蛮夷呢。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流传下来的习俗是以鼻饮水,与禽兽无异。本不足以设置郡县。而且独居一海之中,雾露气湿,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人还未见到敌人,战士就先自死,又不是只有珠崖有珠樨玳瑁,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军威。其民譬如龟鳖,何足贪得呢?臣借以往平定羌反的事说一下,暴师未曾一年,兵出不踰千里,已耗费四十余万万,大司农钱尽,只好用少府禁钱来续。一个小小的角落出现叛乱,就会花费如此巨大。何况劳师远攻,只会搭上士兵的性命而无所收获。臣愚以为,既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以无所为,愿因此放弃珠崖,专以体恤关东为忧。

    皇上问丞相御史如何,御史大夫陈万年以为当击珠崖。丞相于定国以为前日兴兵击之连年,护军都尉校尉及丞,凡十一人,还者二人,卒士及转输死者万余人,费用三万万余,尚未能尽降。今关东困乏,民众之心难以撼动,贾捐之的提议很对。皇上从之,息兵。贾捐之,是贾谊的曾孙。

    三年春,下诏说:珠崖掳杀吏民,背叛为逆,如今廷议,有人以为可击,有人以为可守,还有人干脆以为可以放弃。所言各有道理。朕日夜苦思大家的言论,羞于国威不行,则想要诛之。狐疑辟难,则想要坚守屯田。通达时变者,则忧万民。万民之饥饿与远蛮之不讨,哪个重要呢?当然是万民之饥。就连宗庙之祭礼,都因为凶年而不能准备,何况仅仅为了一点脸面而兴师动众讨伐远夷?如今关东大饥,仓库空虚,本无以相赡,又要动兵,此举不仅劳民,而且凶年继至。因决定废除珠崖郡,其民有慕义欲内属的,可就便安置。不同意的,也不要勉强。

    夏四月,乙未晦。茂陵白鹤观受灾。赦天下。

    夏,旱。

    立长沙炀王弟刘宗为王。长信少府贡禹上言,诸离宫及长乐宫卫,可减其大半,以宽徭役。六月,下诏说:朕时刻记挂黎民百姓的饥寒。离宫守卫,远离父母妻子,做一些不急之务,守卫一些无人居住的宫室,恐怕无助于阴阳之道的调和。因此决定撤去甘泉建章诸宫卫,令这些卫士归家就农,百官务必各自减少公费。条奏不得有所隐讳。

    是岁,皇上再次提拔周堪为光禄勋。周堪弟子张猛为光禄大夫。给事中。大见信任。

    四年春正月,皇上行幸甘泉宫,郊祭泰畤。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赦汾阴囚徒。

    五年春正月,以周子南君为周承休侯。皇上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有星孛于参。皇上用诸儒贡禹等的言论,下诏太官不要每日宰杀所用食具各减半。乘舆秣马,不要耽误正事就可以了。并罢去闲散官员,减省刑罚七十余事。

    陈万年卒。六月辛酉,长信少府贡禹为御史大夫。禹前后言得失,书数十上,皇上嘉其质直,对他的言论多所采纳。

    匈奴郅支单于,自以道远,又怨汉拥护呼韩邪单于而不助己,困辱汉使者江乃始等,遣使奉献,因求侍子。汉议遣卫司马谷吉送侍子归国。御史大夫贡禹,博士东海匡衡以为郅支单于向化未醇,所在绝远,宜令使者送其子至塞而还。

    谷吉上书言,中国与夷狄,有羁縻不绝之义,今既养全其子十年,德泽甚厚,空绝而不送,近从塞还,是向他们表示弃捐不顾的意思,会使他们再无向从之心。如此弃前恩立后怨,臣以为不便。议者见前江乃始无应敌之数,智勇俱困,以致耻辱。即预先为臣忧虑,臣幸得建强汉之节,承明圣之诏,宣谕厚恩。单于应该不敢放肆。若其怀禽兽之心,加无道于臣,则单于戴此大罪,必遁逃远舍,不敢近边,没一使而安百姓,是国之计臣之愿,愿送至单于庭。

    皇上答应了谷吉。既至单于庭,郅支单于怒,竟杀了谷吉等人。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益强,恐见袭击,欲远去。会康居王数为乌孙所困,与诸翕侯计议,以为匈奴是大国,乌孙素来附属之。如今郅支单于困厄在外,可以迎置东边,使他合兵取乌孙而立之。如此常无匈奴之忧了。即使使者至坚昆,与郅支联络。郅支素恐,又怨乌孙,闻康居计大喜。遂与之相结。引兵而西。郅支人众中寒道死,才余三千余人。到康居,康居王以女妻之。郅支亦将女儿送给康居王。康居甚尊敬郅支。希望能依靠他的威名胁迫诸国。郅支多次借兵击乌孙,深入至赤谷城。杀掠人民,抢夺畜产而去。乌孙不敢追。西边空虚,无人居住之地有五千里。

    冬十二月,丁未。贡禹卒。丁巳,长信少府薛广德为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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