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居的生意已近尾声,室内只有四五桌客人。沈爸沈妈在最里面的桌子旁安静地坐着,目光一直盯着门外。脸上的神情忐忑又憧憬,像极了被家长托管的小朋友,眼巴巴地望着教室门口,盼着父母突然出现来接他们回家。

    沈赫走进瓦罐居,沈妈看见他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想喊赫赫,喉咙却像卡住了一样,张着嘴叫不出声。沈妈伸手拉沈爸也站起来,沈爸朝沈赫想笑,脸上却舒展不出笑纹,两边嘴角因拉扯过度,倒像要哭了一样。

    父母的神情看在沈赫的眼里,他的心顿时融成一潭水。

    “爸,妈,你们等急了吧?”

    沈赫快步走到父母跟前,一手拉住一位。父亲笔耕多年褪不去老茧的右手中指,在他的左手心里发热发抖。母亲的手僵硬而冰凉,沈赫又握紧了些。沈妈感受到了儿子的力度和温度,眼泪唰地溢出眼框。

    “不急不急,我们等你忙完,什么时候回家都行。”

    沈妈泪眼婆娑,伸着别一只枯瘦的手又是拢头发,又是扯衣襟,显然对沈赫如此亲热的表现有些措手不及。

    薇薇看到这一幕,眼睛不免有些发酸,这时听见沈赫喊她,急忙掩去眼里的雾气,走过去招呼。

    “我不在这吃了,保姆已经做好饭菜留在桌子上了。谢谢你薇薇!”

    沈赫拒绝了薇薇留他吃饭的美意,正准备带父母离开,沈妈突然问:

    “你是不是还要去接菲菲回家?”

    “是,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沈赫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么问。沈妈见沈赫眼里的疑惑,急忙解释,薇薇也要回家,大家可以一起走。

    沈赫望向薇薇,“你要回你妈家?或者,我们等你下班一起过去?”

    刚才薇薇和沈妈说话时,母亲打来电话让她尽快回家,好确定卖铺子钱款的分配方案。沈妈虽然听不清电话里说什么,但是薇薇说会尽快回家去,她听得清清楚楚。当时她就想叫薇薇不用管她赶紧回家,她和沈爸可以慢慢等沈赫过来。

    沈妈不想再给薇薇添麻烦,这会要走,当然也想着薇薇。

    “那好吧,咱们一起走。”

    薇薇向姜超交待几句,拿起挎包很自然地挽起沈妈的胳膊,沈妈高兴地一手夹着薇薇,一手夹着沈赫,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出了瓦罐居,薇薇和沈妈沈爸一起坐上了沈赫的路虎。沈妈这时还不愿意放开薇薇的手,薇薇的手都被她抓得酸了。

    薇薇借着拿手机的机会,滑出沈妈的手掌。沈妈轻轻叹气,她知道就算她再喜欢薇薇,也不可能让薇薇成为她的家人。现在沈赫虽然来接他们老两口了,可是沈赫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猜不透,她担心……

    按沈赫凡事都持之以恒坚持到底的性格,他肯定不会放弃寻找他的亲生父母,他们现在和沈赫已经回不到过去亲人的关系了。

    薇薇觉得其实母亲没必要非要让她来一趟,卖铺子的钱分割并不复杂,一半是母亲的,另一半由三姐妹再平分。可是母亲非要坚持三个女儿都要在场,薇薇也只能跑一趟了。到了楼下,沈赫要和父母留在车里,等薇薇上去喊菲菲下来。

    “可能没那么快。”

    “没关系,我们等她。”

    沈赫现在心情复杂,不想上楼和付美玲打招呼,薇薇能够理解。不过母亲办事虽然利索,可是大家总得要讲几句话,菲菲不可能马上下来。

    “那一会我和大姐一起下来。”沈赫点了点头。

    想着沈赫和他伤心费心了一天的父母还在楼下等着,薇薇希望母亲的谈话能速战速决。可是今晚付美玲似有无限感伤,几次说到培养女儿们生活的艰辛,都哽噎着抹眼睛。

    薇薇不敢催母亲,只能乖乖听着。母亲说的那些往事似乎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母亲风里来雨里去送两个姐姐学画画,学舞蹈时,她正依偎在瓦罐居的火炉前温习功课。母亲带两个姐姐去考试时,她还在瓦罐居帮忙收拾碗筷……

    “还好遇到了个出手阔绰的大买主,今天下午就付了全款。一共一百六十万,你们三个每人二十万。”

    付美玲终于转入正题,说完低头看着茶几上摆着的三张银行卡。

    “妈,你是不是算错了,我们每人不是应该分二十七万吗?”

    菲菲下午吃完饭以后,就开始算计着卖铺子分钱的事,如果有了二十多万,她的心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不踏实没有安全感了。这是她的私房钱,每一毛都很宝贵,绝对不能让沈赫知道,更不能乱花一分。可是算好的钱突然少了七万,菲菲惊奇地瞪着母亲。

    莹莹也觉得母亲算错帐了,不过她没有出声。依然温顺地望着母亲。薇薇看着桌上的三张银行卡,卡号都是连着的,估计是母亲下午睡醒以后去附近银行新办的。

    付美玲抬起头,瞅着菲菲,像是受不了头顶水晶吊灯的炫目,微眯起眼睛。

    “你的二十七万是怎么算出来的?”

    付美玲冷冷的语气,让莹莹不自觉地朝前挪了挪身子,乖巧的脸庞也不自然地浮起一丝担忧。她怕为了分钱的事,母女之间会伤了和气。现在看母亲冷厉的神情和语气,已经不是伤和气那么简单了……

    菲菲并不在意母亲的神情和语气,她只想得到她应得的那份钱。她拿起手机给母亲计算,“诺,160除以2,再除以3,等于26.6666万元,四舍五入,刚好二十七万。”

    “好一个四舍五入!”付美玲目光染满冷霜,“你怎么不把你妈给四舍五入了?”

    菲菲这时才听出母亲的话里有话,错愕地望着母亲。

    “我,我算得不对吗?要不去掉零头,二十六万也行。”

    “呵,呵呵,好大方!我还要靠你施舍了?”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菲菲此时已经粉身碎骨了。菲菲不敢对视母亲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莹莹,眨眼示意,她为什么不帮她说话。

    莹莹扭开脸不看菲菲,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办法。母亲给她分二十万还是二十七万,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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