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颜大厅里的西墙上挂着十余幅画,每张画卷上都画着一位绝色女子。有些画卷看起来很新,可有些画卷似乎有些年头了。

    寻常人来到青楼妓院都是为了寻欢作乐的,若是要看画,不如去书画坊。画中女子虽然靓丽,又怎么比得上知情识趣、活色生香的俏丽佳人?

    秦飞顺着成信的目光望去,挂在最靠北位置的一副画卷,上边画着一位手拿纸扇,白衣红裙的窈窕女子。

    不知道是那女子实在太美,还是画师的水准太高。画中女子栩栩如生,这卷画竟然让人舍不得移开双眼。

    可秦飞和成信并非因为画中女子的绝美容貌而震惊,两人惊异的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脱口而出:“是老妈。”

    秦飞记得很清楚,那个把自己抚养长大的女人,虽然脸上有两片严重的烫伤,几乎彻底毁容,但是他和成信从小就相信,老妈脸上没伤的时候,绝对是一位绝色美人。画中女人的眼睛、眉毛、嘴唇、脸型、身段,甚至是拿着纸扇的仪态,都和老妈一模一样。

    秦飞两条浓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老妈从来没有和他们兄弟俩说过来历,只是默默的将两兄弟抚养长大,直到死去。但是陡然在妓院里看到自己养母的画像,这让秦飞怎么能够接受?

    “两位官人面生的紧,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醉红颜吧?奴家给两位官人找几个漂亮可人的女儿作陪,官人看可好?”

    一个甜的发腻的声音在秦飞身边响起。秦飞侧头一看,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红,令人心花怒放的火红,华丽的红裙穿在那年岁已经不轻的鸨母身上,并没有显得滑稽,反而更衬得她风韵犹存。

    秦飞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低声问道:“你这楼子里,年纪最大的姑娘是哪位?方便陪客么?”

    鸨母是从风月场里摸爬滚打混出来的,十一岁入行到现在,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眼前这两个少年郎或许是喜欢年纪大些的女子,毫不出奇。在这行当里,就算是女人扮了男装来嫖龟奴也不罕见。

    她吃吃一笑,举起袖子掩住口,腻腻的声音再度响起:“原来两位官人喜欢这一口。这楼子里年纪最大的就是奴家了。二十年前,奴家也曾二九年华……不过奴家多年已不陪客。”

    看着秦飞有些失望的模样,她忍不住扑哧一笑:“不说哪有得笑?虽然奴家不接客了,可楼子里还有位萍姑娘能陪陪官人。”

    她贴近秦飞的耳边,丰润欲滴的红唇咬着秦飞的耳垂说道:“萍姑娘知情识趣,官人想要做什么都行。”

    秦飞耳中一暖,麻痒难耐,微微侧头说道:“那便是她好了。”

    鸨母轻笑道:“那这位小官人呢?”

    “他?”秦飞看了看还有些失魂落魄的成信,淡淡的说道:“不用了,带我们一起去萍姑娘的房间好了。”

    鸨母吃了一惊,心中暗暗替萍姑娘担忧起来。眼瞅着这两个都是十七八的健壮小伙子,这年岁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两个龙精虎猛的小子折腾一夜下来,明天萍姑娘还能下得了床吗?

    正要开口相劝,秦飞已经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银子出来,准备打赏鸨母。

    银子递到半途中,忽然,一只大手闪电般的伸了过来,将银子夺去,随即,另一只大手,食中二指捏着一个铜板塞进鸨母的手中。

    鸨母诧异的抬头看去,只见成信一脸肉痛的模样,怒斥秦飞道:“败家子,有点钱就不知道怎么嚣张了?赏钱一个铜板很少么?去路口面粉张那儿,可以买两根油条了。”

    鸨母瞳孔猛然收缩,眼角那脂粉掩饰不住的鱼尾纹透着强烈的愤怒,将那枚铜板反手握住,心道原来是两个穷光蛋来嫖.娼,难怪只叫一个中年*了。

    这样的穷酸货,叫他找两个姑娘也找不起。反正萍姑娘许久没有开张了,罢了罢了!就让他们去吧。

    鸨母冷淡的叫来龟奴,带着两人朝楼上走去,楼上的姑娘说笑嬉闹,闭着门的房间里隐约传来沉重的喘息和销魂的呻吟。

    而在最偏僻的角落里,一间虚掩着门的小房间却安静的出奇。

    龟奴带两人来到门口,高声叫道:“萍姑娘,有客。”

    他推开门,送秦飞成信两人进去,便反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一位淡妆蓝裙的女子有些慌乱的走过来迎接。她一看到是两个年轻男子,脸上似乎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随即消弭的无影无踪。双手放在腰侧,欠身道福,便招呼秦飞和成信坐下。

    “我的天,这妓院不如去抢钱。”成信抓着桌子上放着的餐牌,眼珠子瞪得贼大,一叠连声的叫道:“一壶酒就二两银子,一碟瓜子也要一两。知道么?我一两银子去菜市街买的瓜子,一年都磕不完。”

    “两位官人要叫些什么酒水点心?”萍姑娘小心的问道。

    她年岁不轻,已经好久没生意了,平素若不是帮着妓院做些杂务,加上和鸨母算是同期出道的姐妹,只怕就要被妓院低价贱卖给边塞驻军做营妓了。

    “不用了。”秦飞踌躇着,还没想好怎么询问她。

    没想到,萍姑娘已经走到床边,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一瓶蜜油,又找了几个羊肠套子出来,坐在床边,低声问道:“那……两位官人谁先来?”

    秦飞不禁愕然,索性从怀里取出一锭十两的大银子,左手立刻捂住成信的嘴,把他那句‘败家子’硬生生的堵在口中。右手将银子拍在桌子上,淡淡的说道:“我问你些问题,若是答了我,不用你陪客,这十两银子便是你的。”

    “萍儿一个风尘女子又知道些甚么?”萍姑娘看着一身巡检制服的秦飞,不明白他的用意,小心翼翼的说道。

    “楼下大堂西墙上挂着十余幅画,那些画是什么来历?”秦飞清晰的问道,就像巡检在审问疑犯似的。

    萍姑娘松了口气,站起来走到秦飞身边,轻声答道:“那些画,是醉红颜历届花魁的画像。醉红颜虽然不是东都最好的楼子,但是早些年也曾风光过,十余年前,曾经连续四年东都最美花魁的美誉都落在醉红颜。所以,楼子里便年年都把当年的花魁画下来,算是醉红颜的招牌之一。”

    秦飞立刻追问道:“你可知道有一幅画,画里女子手持纸扇,白衣红裙。她是谁?”

    萍姑娘微微昂起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嗯,是有这么个姐妹。那时候我才十二岁,刚刚来楼里。她是当年的花魁,在醉红颜很是出名。好像是唐国遗民,刚被卖到醉红颜,还没接客,便凭着绝色容颜夺下当年花魁。可夺下花魁之后,便被一位不知名的贵人买去。算是历届花魁里最好命的了,没在这肮脏污浊之地失了身子。”

    秦飞不禁和成信对视一眼,能够在东都开青楼的,幕后都有人撑腰。像醉红颜当时算得上东都数得着大楼子的妓院,幕后老板绝对不是小人物。花魁是赚钱的台柱子,想要给花魁赎身,光是有钱绝不可能……

    “她叫什么?”成信的声音都已有些颤抖。

    萍儿努力的想了想,这才答道:“那时候我们都叫她倾月姐姐。不过,官人也知道,这地方的女子,自己的名字早已忘记,用的都是楼子里给的名儿。”

    秦飞和成信心中震撼难以言表,两人都已变了脸色。养母的户籍上,写着的正是‘秦月’二字。而秦飞的名字,便是养母用自己的姓所取。秦月、倾月……这……

    “关于她的事,你还知道多少?”秦飞握着那块银子,塞到萍姑娘的手中,充满希望的问道:“你知道多少说多少,我会重重赏你。”

    萍姑娘淡然一笑:“若是我说瞎话骗官人,想必官人也难以分辨。可萍儿虽然沦落风尘,却不愿说假话,我知道的便是这么多了。实是对不住官人!”

    “多谢姑娘了。”秦飞打量着这间有些寒酸的房间,缓缓的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相助。”

    萍姑娘哑然失笑:“官人严重了,萍儿风尘女子而已,有什么能帮官人的?”

    秦飞认真的说道:“我在这房间里坐上一个时辰便走,按照宿夜,该付钱多少,我会付。我再另给你五两银子,希望姑娘到处宣扬,就说巡检署菜市街分所的秦飞,来醉红颜宿夜。传的越快越好,拜托姑娘了。”

    萍儿那双明亮的眼睛,仔细的盯着秦飞看了半晌,自嘲的笑道:“官人想要自毁声誉,又何必出此下策?”

    “自毁声誉谈不上,男人逢场作戏、寻欢作乐太正常不过了。”秦飞一本正经的说道:“在欢场这么多年,萍姑娘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无论什么年纪的,做官的还是读书的,甚至贩夫走卒,来过妓院的有多少人?只不过,宣扬我来过妓院,对我有些帮助而已。”

    “既然是这样,如此好赚的钱,我也没理由不赚。”萍姑娘轻声一笑:“那就让奴家煮一壶茶,陪两位官人聊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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