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人都喜欢标榜自己是好客的。如果在饭店遇到熟人,第一句肯定是‘坐下来一起吃啊!’

    不过,秦飞并没有这么说,他说的是:“不行!”

    太子想了想,指着旁边的空位:“那我坐在那里吃点东西,没有问题吧?”

    “这饭店不是我开的,我也没有包场。你既然想坐,那就坐吧。不过,我要走了。”秦飞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太子,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

    管灵思隐约嗅到了秦飞言语中那股不善的火药味,她为难的搓着小手,一边是情人,一边是表哥,况且那日皇后跪在管府的模样依稀还在眼前。作为女孩子的心思,她总是喜欢自己认识的人能够和睦的在一起,而不是见了面就针尖对麦芒。

    “再坐一会吧?”管灵思试探着说道。

    秦飞放下手中的筷子,火锅里还有很多菜没有吃,水泡不住从汤面翻腾,浓郁的香味顽强的冲刷着店铺里那令人尴尬的气氛。秦飞伸出手去,握着管灵思的小手:“本来以为今天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吃顿饭,逛逛街。没想到太子会来,可既然他来了,就注定会有很多事发生。如果我不走,东都一定会很乱。”

    “没有人知道太子来,除了小九叔。”管灵思解释道:“好歹他也是我表哥,以后……总要是一家人的。”

    秦飞没有做声,难道要对这丫头说你那个姑姑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还是对她说,管载德即便再冷血无情,那也是对外人,皇后毕竟是他女儿,太子终究是他外孙。管家的力量总是要帮自己人的,总不能把外人扶上皇帝的宝座吧,那样对管家有什么好处?

    “那你过来坐吧。”秦飞从筷笼里抽出一双筷子,轻轻的搁在桌面上。

    太子顿时喜形于色。

    腊梅孤寂的绽放,在这百花凋零的季节,能够陪伴它的花草并不多,往日繁华锦荣的花园,冬日多少显得有些萧瑟。皇后在石径踱着步,看似平静,可交错在一起,不时捏起的小拳头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思。

    跟随在她身侧的,都是最亲信的宫女太监。四宫女四太监此时离得远远的,并不是怕窥视到皇后的秘密,而是散布开来,给她望风。

    皇后抬起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天地仿佛早已被寒冷凝结,随时随地都会飘下雪花,呼啸而过的寒风将皇后那娇嫩的面庞吹得通红,可她却感觉不到寒冷,一步步沿着石径,走向花园深处。

    急促的脚步声起,直到皇后身后才停住,并没有人高呼来者身份,太监和宫女也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陈弘胤已经从别院带走太子,算起时辰,太子应该跟秦飞会面了。”

    来人身着侍卫服色,那是朱红色的侍卫服,在宫中只有寥寥数人才有资格穿起这样的颜色。他并没有说什么皇后千岁,皇后吉祥等废话,而是直奔主题,说完便闭上嘴巴,等候皇后的吩咐。

    “朝中宫中有多少人是值得信任的?”皇后淡淡的问道。

    “绝对值得信任的,不会超过十五人。”那人肃然回应。

    皇后以几乎看不到的动作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他们今后也不会有任何前途。这一次,我们不要隐藏任何力量,全部放出去。”

    “我们的力量不足。”那人毫不犹豫的说道。

    管皇后转过身来,绝美的容颜带着自信的微笑:“我能为了儿子豁出一切,难道我的亲生父亲,就会看着我往绝路上走吗?”

    那人双膝一曲,跪在地上,重重的给皇后磕了三个头,低沉的说道:“恕卑职以后不能再侍奉娘娘了。卑职祝皇后娘娘身健神清,预祝太子殿下日后君临大楚,一统天下!”

    一向骄傲清高,二十年才对父亲下跪认错一次的管皇后,眼眸中晶莹略显,她躬身道:“我母子绝不负诸君恩德。”

    ……………………

    布学士把脖子向棉袍里缩了缩,他手无缚鸡之力,对寒冷格外害怕。走在东都的大道上,他的身侧带着几名孔武有力的护卫。以往,布学士上街只会带一个人,可现在的局势不同了。

    数以万计的难民涌入东都,许多人失去了生活来源,尽管大多数人是在努力的找活干。可总有一些好吃懒做的人,要么去乞讨,要么去偷抢扒拿。东都大街小巷犹如蜘蛛网,在这座超过百万人的大城市里,真被人打了黑棍,巡检署想要抓人是一件很难的事儿。

    布学士想着,脸上不觉露出微笑。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听见同僚说起,前几天鸿胪寺一位官员,偷偷瞒着老婆想去青楼风流一晚,没想到走在半路上,被人一砖头拍倒,身上带的数百两银票、玉佩、金佛……统统被人洗劫一空,更令人愤怒的是,那些怕冷的匪徒,居然把他的棉袍也扒了下来。

    仅仅穿着小衣的官员在地上昏迷了半个多时辰,差点就冻死。待他醒后,带着满腔怒火冲到巡检署,要求那些酒囊饭袋必须把匪徒抓住。可是,他连打自己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巡检署又从何下手?

    东都的官员遭殃的远不止这一人,巡检署最近的报案率上升了百分之五百,积压的案件几乎排到下一年冬天也未必能查得完。于是,求人不如求己,现在东都有点财富身份的人,出门不带几个彪形大汉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布学士是特意挑了那几个汉子,本来端王准备让两位修行高手来保护他,可布学士有他自己的道理:“端王,东都官员大多知道我是您的幕僚,能动用修行高手袭击我的人,都不会是一般人,他们会掂量您得知之后的怒火,是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所以,我只需要防着那些蟊贼和急红了眼的难民,您看,我挑的这几个,虽然加起来也不够一位先天高手打的,可他们个头大,肌肉强健,满脸横肉,一看就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难民看到了,怎么敢对我下手?”

    布学士的话说得不但有道理,也隐隐的拍了拍端王马屁。楚卓看着那几条壮汉,不由得点了点头。

    带着愉快的思绪,布学士已经走过了繁华的路口,再走两条街,就是端王府了。

    略显僻静的路口,或蹲或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他们不约而同的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几条壮汉知道是自己显摆的时刻到来了,他们抢在布学士身前,傲然卷起袖子,露出堪比寻常人大腿的胳膊。他们咬紧了牙关,让腮部肌肉高高鼓起,显得格外冷峻。他们捏起醋钵大的拳头,骨节爆出清脆的响声。

    布学士满不在意的跟在他们身后。这些天,他见多了这样的场面,那些心有不轨的难民,见到这样的阵仗,会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老老实实的缩在墙角,绝不敢让这些大汉有丝毫的误会。

    正当他们快要走出巷子的时候,忽然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从一边蹦了出来,一把抱住布学士的小腿,挂着鼻涕的小脸蹭在他的南绣棉裤上,熟练无比的叫道:“大爷行行好吧,给几个赏钱,小的好多天没吃饭了,已是饿得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

    布学士顿觉心头一阵恶心,举目望去,那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已经羞愧的低下头去。

    这种把戏怎能瞒得过布学士?东都又不是第一天才出现这样的团伙,让小孩子出来死缠烂打要钱,如果被缠住的人对那小孩子使用一点点蛮力,立刻会有几个‘见义勇为’的男人出来,团团包围,一定要替那个弱小的孩子打抱不平,直到榨干那人口袋里的最后一文钱才肯放手。

    很显然,这些难民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可惜,这些年纪大的不敢动,年纪小的压根分不清布学士和凯子的区别,依然尽职尽责的完成了本职工作,然后带着期待的眼神,希望布学士给他一个耳光或者踢他一脚,那样的话,自己的五表哥八姐夫三姑爷就有借口一拥而上……

    “这位老爷,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一个瘦弱的男子走了过来,卑微的躬身道:“我这就带他走……”

    “滚!”布学士看着裤子上被鼻涕打湿的那一块,愤怒的喝道。

    小男孩吓得一松手,连滚带爬向布学士身后的方向跑去,几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转身向巷口另一边走去。

    布学士郁闷的看着那块污渍,忽然间他觉得有些不对,伸手一摸,腰间挂着的锦囊,只剩下半截切口很整齐的红带子还系在腰带上,锦囊却已不翼而飞。

    布学士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把他们都抓回来。”

    几条壮汉兵分两路,一路去追那小孩子,另一路去抓那几个男子,即便是在这么乱的时候,还没忘了要留下一个人保护布学士。

    “这些人真是找死,居然敢在大人身上动手。”那人轻声道。

    布学士扯下那条红带子,说道:“小小年纪,扒窃的手法就如此高明,肯定不会是半路为贼的难民,抓住了查查这伙人是跟东都哪个堂口的,只要不是成信的一言堂,就把那堂口灭了。”

    保镖吓了一跳,只是偷个钱包,至于这么严重么?

    他却不知道,布学士是妻管严,而那个锦囊却是他老婆亲手做的,要是丢了,布学士回家去才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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