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桌边的闺秀聊的兴起,那位小荣主自是听不见的。只见她将自己卷起的袖口放了下去,似是完成了诗作。这时,在场中比试的闺秀们才发现了她,一个个竟连诗也顾不得做了,窃窃私语起来。

    叶梦嫆素来争强好胜,凡是集会总要站在人最多的地方。再加着那盆泥金九连环就放在院子正中,所以这消息传到她耳朵时已经迟了太多了。

    她一脸仓皇地在场中去寻找小容主的身影,果见那人就在最边角的地方站着。心里更像打翻了五味瓶,只觉得最近确实诸事不顺。

    好不容易到了这赏菊秋会,既拿了这样差的题目,偏又遇见了那样无法匹敌的对手。见夺魁无望,立时就灰心下去。只在纸笺上随意划拉了两笔算作了事。

    其实在场众人俱是心灰意冷,这文筹字筹谁又能越的过小容主去。只是一个个爱于面子,虽早知自己没了希望,但还是要在纸笺上写上一笔。免得落在女先生们面前失了好学之心。

    叶梦嫆将自己的纸笺折好放进了竹筒之中,敲响了桌案上的铜锣。不多时就有跟在女先生身边的童子,将竹筒取了等待品评。

    比赛既已事了,叶梦嫆也打算找与自己熟识的那几个喝茶聊天去。可一回头,就看见叶梦寒坐在茶桌边悠哉的很。

    那副悠闲样子就和自己被父亲责骂时,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样子一模一样。她此番出师不利自然也是不能放过叶梦寒的。

    看她身子坐在椅子上,身体却微微侧倾,似乎是在偷听什么。叶梦嫆眼睛一转,仔细瞧着跟她同桌的那些人。一个个非富即贵,全是连她都想攀附的人物。

    既有御史大人家的嫡女秦莜,太尉大人家的嫡长女周婧函、也有翰林学士家的千金庆漪。都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些家世优越,向来眼高于顶的闺秀。向来是连同她们一起下场比试,都自觉失了身份的。又怎么会主动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户里出来的庶女交好。

    她观察着叶梦寒的动作,看她同这些人之间隐隐有些距离。便知这些人必是聚在一起的,而叶梦寒却是无意间与她们凑成了一桌。眼见那些人说的热络,叶梦寒虽然离得稍远,但那凝眉不动的神情确是专心在听她们讲话的。

    是以,她整了整衣衫,趾高气昂地向那茶桌走去。自己虽不能得了魁首,但若是有个行径不端的妹妹做比,照样能衬出自己的优秀。

    “妹妹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直走到叶梦寒那茶桌前面,也不管别的上来就诘问起来。秦莜几人聊的火热,皆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声音吓了一跳。寻声看去,这才注意到原来这里早还坐了个人呢。

    意识到刚才她们聊的这些话,全被这小丫头听了去。面上立刻带了些不悦。

    “你是哪家的小姐?”

    她这话语气不好,又是冲着叶梦寒与叶梦嫆两人说的,倒是不知实际上是在问谁了。

    “我是监察御史叶家嫡女叶梦嫆,这是我庶妹叶梦寒。”

    叶梦嫆抢先答道,神色不卑不亢,倒有几分风骨。秦莜性子直爽,看叶梦嫆的作答颇有胆识的样子,倒也对她观感不错。加之秦莜、周婧函、庆漪这三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嫡女。虽然监察御史在她面前还不够看的,但即为嫡女便也是自己这一派的了。

    再反观她那个妹妹叶梦寒,身为庶女果然缺乏管教。竟然在这偷听了这许久,要不是她姐姐找来。只怕还要将这帘窥壁听的事儿继续做下去。这番做法实在令人不耻。

    叶梦嫆见她神色不好,便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早就听说这位秦小姐性子泼辣,虽出身书香世家,但却很有几分武人行径。既对叶梦寒生了恶感,想必是不会忍耐下去的。

    “这位妹妹既不去作诗也不去赏景,反倒在这里偷听我们姐妹几人讲话,不知是何缘故啊?”

    这秦莜果然没有辜负叶梦嫆的期望,连个由头都不找,直接就问了下去。

    叶梦寒自然也知道,叶梦嫆从刚才高声质问她开始,就存了揭发自己的心思。不过,这帘窥壁听事儿她也确实做了。即使开始只是无心,却也不能将自己摘个干净。

    “各位姐姐说的有趣,我一下就听入迷了。确实是坏了礼数,在这里向各位姐姐赔不是了。”

    她答的诚恳,年龄又比她们在场所有人都小。这么一圈人围了她一个,倒显出几分可怜。

    周婧函冷眼观瞧着这对姐妹,就知她们必然是不对付的。她虽然也不喜庶女,认为他们是府邸之间兄弟阋墙的根源。

    但并不意味着可以为人做出头的枪杆子。与秦莜不同,她对这个叶梦嫆的观感反倒还不如偷听地叶梦寒。

    “你年纪还小倒也就罢了。倒是往后还要请你长姐多加管束,不然别人会以为你们叶家门风就是如此。”

    周婧函说话好比绵里藏针,听着温柔妥帖实际上暗有所指,实是与叶家主母赵盈一个路数的。

    叶梦嫆也没想到她竟由这么一点小事,连叶家门风也说起了。这岂不是在指她与叶梦寒一般,是个不知礼数的。

    当即就黑了脸色。秦莜看她被自己闺蜜一句话就打了个原形毕露,刚才那副懂礼的样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想着这叶家人果然小门小户,比那庆漪还要好笑。

    叶梦嫆在这里吃了个瘪,也没了借她们做枪的想法。只回了个“是”就离开了。只她走了,叶梦寒经她这一闹也不好在这里继续坐下去。

    自己带着巧儿往别的茶桌去了。

    “二小姐真是…”

    那小容主的故事巧儿也正听的新鲜,谁能想到刚才绿菊下,那有些病美人样子的小姐,背后竟是这样的身世。

    她听那秦莜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未说完,至少刚才话语里,提到的那个小容主的妹妹苓容郡主,就还没交代。若不是她跑出来,生这么一遭事端,她和小姐就还能往下听去。

    叶梦寒也不是不遗憾的,只是刚才那番作为,本就失了礼数。被自己姐妹揭示出来却还要在待在那里,就真的是辱没了叶家门风了。

    不过,她既然知道了那女子的来历,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又过了一会儿,闺秀们开始喧闹起来。叶梦寒新到的这张茶桌上,也有不少闺秀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原是女先生已经评出了这次赏菊秋会的三筹魁首,写在了花榜上已经放了出来。

    叶梦寒也好奇那小容主是不是真的文采了得,拿了文筹和字筹的魁首。毕竟她们刚刚说的那样笃定,实在是不眼见为实不行。便一步一步蹭到花榜前,挤进早就被闺秀层层围住的地方。

    叶梦寒个子略矮小,看了半晌也只看得些红袄粉褂。榜上的字却被遮个严实。她挣扎了半天,还是半个字也没看到。只能拜托比她高上不少的巧儿替自己瞧一瞧。

    巧儿得了命令也是伸长了脖子,只感觉自己的头颈都长了二寸。才远远望见了花榜上的头名。

    果然除了快筹是被一位名为梁自芳的闺秀得了,剩下的文筹和头筹都是小容主为魁首。

    是以她也颇有些自傲地说道

    “小姐,确实是小容主得了头名。”

    俨然和秦莜得了一样的病症,那骄傲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拔了头筹呢。叶梦寒想了想还是问道

    “我二姐姐是第几名呢?”

    既然来这诗会是为了在叶府好好生活下去,她就必地知道叶梦嫆的情况。巧儿又伸长了脖子去看,却看叶梦嫆在文筹第三,字筹第四的位置。虽然都非魁首,但在场的闺秀众多,能得了这个名次已经是很不错了。

    “二小姐在文筹第三,字筹第四的位置。”

    她向叶梦寒禀道。

    怪不得会有那样多的人与她交好…虽然叶梦嫆待她极差,但文采与她大哥一样,也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叶梦寒听她如此成绩,心里倒更觉得自己十分危险。

    花榜前,叶梦嫆看着自己的名次,摇了摇头。虽然心里仍是念着那魁首的位置,但既然连小容主都来做比,失了魁首也是理所当然。她在人群里搜索着叶梦寒的身影。见她小小一个,被遮的人都看不太全,才哼了一声自语道。

    “你愿意来这诗会也好,到叫你看看这嫡庶间的差别。他日若配给了莽夫,也不要怪他们叶家心狠,委实是自己不配。”

    这热热闹闹的赏菊秋会随着花榜揭晓也就到此为止了。诗会的组织者把文筹这头三名的诗句,抄写下来交给绣娘。来日刺绣上去将所卖银钱捐给慈幼院,也算是闺秀们的功德。

    眼下日进西山,挽辰园的前门后面各有马车,来接前来参加诗会的闺秀和才子们。巧儿护着自己小姐往后门走去,就看门前堵了一群人。嘈嘈切切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让叶梦寒留在此处,自己跑过去询问。其中一家小姐的丫鬟很是热心,见她是为主人安危担忧,忙劝说道

    “不必太过紧张了,这是苓容郡主来接她姐姐小容主的阵仗。每回都是如此,堵得街上水泄不通的,等上一会儿也就好了。”

    听着又与小容主有关,巧儿的眼睛都亮了。向那丫鬟道过声谢,就跑回去与叶梦寒交代。

    “是来接小容主的?”

    叶梦寒也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小容主真是不知要说她命好还是不好。母亲犯下这样大的事,连自己原本的郡主身份也没了。但却得了今上的赏识,非一母所出的妹妹对她也是这样好。单看这些阵仗,就知道必是十分心疼姐姐的。

    再看自己这境况,同是非一母所出。自家姐姐和母亲却是打了要害死自己的念头。

    她叹了口气,不愿在想这些令人不愉的事情,向巧儿说道

    “这苓容郡主这样疼爱小容主,光接她归家的队伍竟连街都堵了。我们也去看个热闹,说不定还能一睹苓容郡主的真容呢。”

    巧儿自是对这二人极感兴趣的,见小姐也有凑热闹的心思。便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道,在人群中挤出个位置,让主仆两人能看个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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