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轻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旁的庞渝则双手插入袖中,老神在在的靠坐在椅背上。张彧看着两人,脸色阴沉的好似要滴出水来。

    “王上…”张彧正想对赵轻玄说些什么,就看到后者仿佛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冲他咧嘴一笑。

    张彧叹了一口气,他也算熟知赵轻玄的心性,明白此刻无论说些什么,赵轻玄都左耳进右耳出。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转头冲着庞渝喝道:

    “庞渝!”

    庞渝满不在乎的抠了抠耳朵,歪着脖子说道:“干啥?”

    见庞渝这幅模样,张彧冷笑道:“好,很好。你庞渝真是为我王‘尽心尽力’,不愧为我大宋之栋梁。”

    庞渝用没抠耳朵的那只手摸了一把胡子:“老夫身为大宋右相,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左相大人不必夸赞。”

    “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张彧嗤笑道:“庞渝你可真是当世良臣,有你在,真乃我大宋之福。可惜,若那齐国能有几个像你庞渝这样的人物,哪里还需要我宋国儿郎在边关拼命,不出一年那齐国便会自取灭亡。”

    “张彧,你少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的。”庞渝冲张彧一瞪眼:“老夫长你三十岁,不用敬称就算了,还对老夫直呼其名?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就不知尊老爱幼吗?”

    说罢,庞渝抬起那只抠耳朵的手,屈指往张彧脸上弹去,口中叫道:“食我耳屎。”

    一坨黄色不知名物体砸在张彧的脸上,张彧表情一僵,旋即用袖子狠狠地抹了把脸,怒喝道:“有辱斯文…你妄为一国之相!”

    庞渝见状,笑道:“嘿,不服是吧,再接招!”说完便又要伸手往耳中抠去,张彧连退三步,以袖掩面,脸上满是警戒。

    赵轻玄不由得一笑,两位丞相不和久已,但平日里也大多是口舌之争。似这等如孩童般打闹,倒是头一回见。他站起身来,走到两人中间,朗声道:“两位丞相,莫要再闹了。”

    他冲着张彧微微作揖,口中说道:“张相莫怪庞公,是孤贪玩,一切全是孤的错。”

    张彧后退两步,接着一揖到底:“臣不敢怪罪。王上若能不耽于玩乐,稍稍用心于国事,臣便是死,也无憾了。”

    赵轻玄有些动容,正欲开口,就听庞渝嗤笑道:“那你就赶紧去死。才四十多岁就唠唠叨叨跟个老妈子一样,老夫都没你磨叽。”

    “正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张彧恢复了平静,“我若是活到你这等岁数,准会找个地方自尽,免得招人讨厌。”

    眼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赵轻玄连忙岔开话题:“张相,不知你来找孤,是有何事?”

    张彧猛的一拍头,有些惭愧道:“光顾与这老匹夫争论,竟险些误了大事。”

    庞渝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张彧没有理他,冲着赵轻玄说道:“禀王上,北疆王遇刺身亡,整个蛮人部落已乱成一团,无暇南下。辽陵侯派遣三万北境边军驰援玉门关,现军队已行至燕平。”

    “什么?”赵轻玄显然是被这个消息惊到,“北疆王,死了?”

    张彧点了点头,微不可察的看了庞渝一眼,后者不知何时又将双手插回袖中,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

    北疆蛮人,一群生长于极北之地的野蛮人,艰苦的环境创造了他们强健的体格,每个人皆是天生的战士。历朝历代,九州之上每个北方政权都不得不在北境驻扎重兵,已防止蛮人南侵。

    而大宋与其的战争,自建国起已持续了近百年,双方在北境死掉的士卒数目已经不可计数。

    正是北疆蛮人的存在,才使得大宋甲士战力远超各国。但也是因为北疆蛮人,大宋一直拨不出多余兵力逐鹿中原,以至于长年偏居一隅。

    直到二十年前,郭仪率燕云铁骑北击蛮人,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了北疆王庭,在王城下与那北疆王斗了一场。经过酣畅淋漓的一战后,二人英雄惜英雄,当场结为异姓兄弟。北疆王立下誓言,只要郭仪在一日,北疆永不南下。也正是因为此事,北宋才得以兵出燕州,横扫九州。

    “所以说…”赵轻玄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身边是一辆马车,周围一群披着黑色重甲的骑士。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支援玉门关也好,迎战齐军也好,为什么孤也要跟去?”

    马车帘子被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掀起,庞渝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老妈子不是说了吗,让王上亲自去犒劳边军,激励边军士气而且还能稍微提升些百姓对王上的评价,一举两得。”

    想起临走时张彧那张殷切的脸,赵轻玄微微苦笑:“激励士气?孤若去,他们士气不降就不错了。孤还有些自知之明,整个大宋也就两位丞相还有王妃还对孤抱有期望了。”

    “王上说的不对。”庞渝摇了摇头,面带凝重:“是王妃和一位丞相。”

    “哦?莫不是张相只是表面对孤上心,实则早就心如死灰?”

    “不。”庞渝放下了帘子,“是老夫。”

    “老东西!给孤从马车上滚下来!那是王妃给孤准备的!”

    “王上,你若想不让那老妈子失望,就好好干吧…嗯,就先从学会尊老爱幼开始吧。”

    ……

    三万大宋甲士从宋都燕平出发,往玉门关赶去。

    当这支军队经过时,顿时吸引了酒肆中人的要求。

    “即使过去了二十多年,大宋还是那个大宋。”酒肆中靠角落的一张桌上坐有一男两女,其中一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往酒肆外那些沉默着前进的甲士说道:“齐国有的受了。”

    男人身旁坐着一美妇人,对面则是一名头带面纱的妙龄女子。虽看不清面孔,但仅是那双露在外面的桃花眼便已令人颇觉惊艳。

    那酒肆中的店小二不时偷瞄着那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只见女子站起身,跟那夫妇模样的两人告别,接着在小二遗憾的眼神中离开了酒肆,往南而去。

    小二略有遗憾,旋即向留在店内的夫妇套着近乎:“两位客官,不知离开的那位,是你们的女儿吗?”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那不是我女儿,而是我儿媳妇。再者说,你觉得我这模样,能生的出那样的女儿吗?”

    小二听那白衣女子竟已为人妇,心下不免失落,但还是笑道:“客官,您相貌虽普通了些,但好歹有鼻子有眼睛不是?尊夫人这般漂亮,生出的女儿也差不了。”

    这倒不是店小二客套,那妇人相貌十分妖冶,且看上去与豆蔻少女差不了太多。他们一行三人刚进店时,小二还以为是父亲领着两个女儿。

    “去你的有鼻子有眼睛。”中年男人笑骂道:“再端些吃得来。”

    “好嘞。”店小二屁颠屁颠的离开了。

    中年男人语气略带感慨:“这黄丫头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且性子冷淡的很。真不知道咱儿子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多年过去竟还念着那臭小子。”

    妇人捂嘴轻笑,也不说话。

    “是宋王!宋王!哇,好帅啊!”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看着经过的赵轻玄,眼中满是憧憬,但旋即就被站在她身后的母亲一巴掌拍在后脑勺。

    “帅个屁,酒囊饭袋一个。”女孩母亲十分不屑,“就这种,一百个也顶不上一个郭仪。”

    “娘亲,你总说那郭仪如何如何,他到底有多英俊,才能让娘亲这般念念不忘?”

    “就这么跟你说吧,”女孩母亲带着骄傲的神色说道:“即使不论其他,光说长相,宋王也是连给郭仪提鞋都不配!”

    这话引得美妇“噗嗤”一笑,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丈夫的脸蛋,说道:“听到了吗,她说那宋王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中年男人笑道:“怎么可能,年轻时候的我跟现在差不了太多,都是那种丢进人堆中就找不到的长相。”

    男人翻了个白眼:“有的人只是远远的看了我一眼,就敢到处说我长的如何如何,更多的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我。当初军中的兄弟们听那些女子说我长得如何如何英俊,少不得捧腹大笑,更是没少用这个埋汰我。”

    美妇笑了笑,男人又道:“说到底,她们喜欢的不过是那个白马银枪,举世无双的白衣军神。这种人物自然要有一张万中无一的俊脸,这样才能符合她们的期望。”

    男子伸出手,轻轻摩挲着美妇的脸:“只有你,爱的是那个相貌普通,一无所有的郭仪。”

    美妇人看着眼前这个,曾被无数少女追捧的中年男人,眼中满是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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