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艾身子抖了下,将电话拿得离耳朵远了点:“怎么是你,叫七伯接电话。”

    “七长老不在。”顺子道:“霖市有一崩头接了山码子的私差抱石头,谁知漏水被抓进局子了。那崩头的老子是九幡十四路一大家子,七长老卖那大家子的面儿,找咱们的走线看能不能判轻点。”

    “崩头”指的是江湖里中小门派的头目。“山码子”则是对以山地为根据地的匪帮的称呼。“走线”是在警局的人脉。

    至于“抱石头”,说白了就是拐卖儿童的勾当。

    丁艾闻言就笑了起来。

    顺子听这笑声就头皮发麻,果然下一秒就听那头讥诮道:“抱石头的票也敢接?传我的话给六长老,人不用救了。判个十年二十年让他长长记性。”

    “这……”顺子声音打了个突,“那,那大家子面前不好交代。”

    丁艾冷哼:“交代?他要怎么交代让他亲自来找我。”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无论这世道怎么变,规矩就是规矩。”

    “从前他如何发家的我管不着,进了我九幡十四路的幡旗就是我的人。是我的人,就要守我的规矩。不然让他滚回去做他的杂种子。”

    电话那头也听出丁艾是真动气了。

    他们九幡十四路,从宋朝起就是掌管整个南方的大揽把,那时候他“古冷何赵”四大家族大多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其实抱石头的生意,连他顺子听了也挺不耻的。只是前段时间丁艾又玩失踪。帮里八大长老这一合计,无奈只好先去了霖市。

    如今丁艾给了指示,那便好办了。

    顺子飞快“哎!”了声。

    吐了口胸口的浊气,丁艾又道:“除了你,还有谁在帮里?”

    “六长老和四长老,回来拿杆子,说是一会儿去打高尔夫。”

    “四伯在?正好,让他们别去了,帮我查一下简家和简天祁。”

    电话里那人闻言暧昧地“哎呦”了声,浪兮兮地叫道:“鬼见愁的简三哥啊?那可是地狱模式的攻略难度,大掌柜您这红鸾星不动则矣,这一动——”

    丁艾扣着指甲打断他,楼下简家的车队此刻已经看不见了。

    “简天祁半小时前上门提亲,我已经答应了。婚礼就在七日后。帮我探下简家的底,我好心里有个数。”

    电话里传来一声刺耳的杂音,似乎是手机摔地上了。

    那人手忙脚乱捡回手机,一时间有些找不着舌头:“不是,大掌柜,祖宗,您这探底和订婚的顺序好像有些不对。”

    “忒多废话。探是不探?”

    那人忙点头如捣蒜。又意识到丁艾看不见,忙连应了三声“探探探。”

    丁艾很满意,接着道:“探底的事情慢慢来,我有件急事,你开个免提让四伯他们听电话。”

    那人哭笑不得,心说有什么能比终身大事还急,手上却是照办了。

    “四伯是我,我刚发了张照片到顺子手机上,帮我看下那人是不是中了我爹说的那什么四什么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期间依稀听到顺子的碎碎念“不是六长老,放大图片您得双击,双击,哎不,是像这样……”

    丁艾嘴角抽了下。

    她躲清闲了这么久,这帮老东西还是特么一如既往啊。

    乱七八糟的嘈杂之后是死寂的沉默。

    半晌,一个沧桑低沉的声音顺着电话传了过来:“尸体腕间青灰,眼底血丝乌黑,双目胀大眼底有暗红色血丝……不错,是江湖上早已失传的‘四大古术’之一的‘点脉绝筋’。大掌柜是在何处寻得的这具尸体?莫不是这段时间以来,您有了二爷的线索?”

    “二爷”是指丁艾四岁时失踪的生父丁铭起。

    丁铭起是个武痴,不屑丁家师从叶问传下的咏春拳法,为追求上乘功法抛弃她和母亲远走江湖。

    丁铭起走之前留下了本手札。

    丁艾读过,句不成句,狗屁不通,仿佛喝了酒的三长老写的歇后语。唯一看懂的线索就是“四大古术”。

    丁艾模模糊糊“嗯”了声,问道:“这功夫什么路数?”

    “此术传自东洋,与阴阳家的傀儡术师出同宗,为四大古术中最为阴邪的一种。被施术者会神智混乱,甚至受施术者控制。但江湖上已失传近百年,具体的关窍属下也记不清了,还需要细校古籍以落实,不知大掌柜何时回帮?”

    丁艾立刻一阵干笑:“好说好说。那啥,顺子,你盯着点,麻烦四伯查清后飞鸽传书。”

    顺子有些莫名:“大掌柜,您不是一向用微信嫌飞鸽子慢吗?”

    丁艾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最近嘴里正好有点淡。反正帮里那么多鸽子,闲得后槽肉都出来三个褶。 挂了啊!”

    说罢就利落摁断。

    她跳下阳台,果然一个懒腰还没伸完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丁艾一看来电显示就牙疼。

    心说多半是顺子交代了她订婚的事情。

    手指一滑,调了飞行模式。

    丁艾的母亲胡岚没有工作,只会做些绣活儿。丁艾社区大学没上完就辍学了,每天打着满日程的工。

    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就去帮胡岚洗菜。等零零碎碎都收拾好了才又回房整理她晚上要随身带的东西。

    期间留意到腕间那精贵的镯子,也赶紧给摘了下来。

    给顺子发的照片是她从古早新闻里翻出来的。这年头这些血淋淋的东西网上屏蔽的是最快的,她好不容易才扒下来张没打码的。

    简家树大招风,这些乱码七糟的案子十有八九是江湖上寻仇来的。

    她人都还没嫁过去,原不想管这麻烦的闲事。可事关四大古术,又正好遇上简家提亲,两件事都和丁铭起那牲口有关,未免太巧了点。

    从里面锁好自己卧室的门,关了灯,她冲门外喊了声:“妈!我累了,先睡了啊。”

    她喊罢从阳台翻出去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半。

    发生“跳楼案”的那家君行九天在西山山顶的别墅区,距离市区大概一个半小时车程。

    丁艾的自行车一路从车水马龙起骑到“荒郊野岭”。

    她将车停在山脚下一家便利店后面,换上夜行衣,抄了条小路上山。

    西山是从小八大长老指导她练体能和野外求生的地方,那些七拐八绕的山间野路对她来说就像家里后院一样熟悉。

    丁艾手脚利索,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山顶。

    如今这家君行九天周围已经被拉了警戒线,那个女人落下的地方还用白色胶带贴出个人形,白晃晃的在黑夜里格外瘆人。

    西山日出是江城一绝。从君行九天可以俯瞰整个江城佛光普照。

    可因为近日的连环奸杀案,这家平时预约要排到个把月后的连锁五星酒店如今门可罗雀。

    这酒店房间没有阳台,巨大的落地窗也只有那么两三扇可以打开两指宽的缝儿透气。她翻后墙肯定是进不去的。

    丁艾想法子顺到了大堂经理的门卡,直奔出事的房间。

    谁知她刷卡进门的一瞬间,呼吸一紧——

    房里有人!

    那人背着光,非常高大,衬衫袖子反剪挽到手肘,月光勾勒出小臂凌厉漂亮的肌肉线条来,应该是个男人。

    男人两足微开立,上体正直,五指并拢贴于两腿外侧,掌心向内,掌指向下。

    丁艾只看那手脚摆放的架势便知道这人是在等她来。

    果然下一秒,男人便出手了。

    上动不停,两足尖微开外分,成八字步,同时两掌由两侧向外前方划弧,落于两腿外侧。

    这起势动作看着眼熟,她还来不及细想,对方便以左足支撑,右足一个拧劲飞起冲她踢来,直逼心口。

    丁艾不知其身份,为免误伤,只好摊手格挡。以右臂打腕拨开对方攻击,她正要借力膀手,对方下一拳却已至面前!

    那拳劲儿带着罡风直指眉心,显然又是杀招!

    她猛然向后弯腰闪避,对方却屈指直逼她咽喉。

    如此大开大合,又不落寸劲,招招狠辣。

    八极拳!

    丁艾心里“咦”了声。

    她当即一个摊手,耳廓险擦着那人致命一掌和他调了个位置。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十分俊美,十分万人迷。

    只是少了白天挂着的假笑,黑夜里那双墨一般深邃的眼睛冷冽如寒冰翻着戾气。

    丁艾忙又连退三步,粗哑着声音喊道。

    “简三哥且慢!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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