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因为语气染着散漫的味道,因此听上去更多了几分讥诮。

    竹竿男冷笑:“好大的口气。”

    丁艾耸肩:“所以怎样,你还要不要包剪——”

    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一掌朝她劈来。

    丁艾当即哇哇叫起来:“哪有每次都是你先出手的,不要脸!欺负老实人啊!”

    嘴里虽然没有个把门,但她手底下动作却轻松格挡,左手一个摊手敲打在竹竿男左腕上——只听空气中有清脆的“咔嚓”声。

    竹竿男五官顿时因为痛苦扭曲在了一起,人也往后退了好几步,直退到放着黑色大布袋的手术台跟前。

    丁艾“啧”了声,“都说了你打不过我。现在你只有一只手可以用,是不是更打不过我了?”

    咏春原本就讲究以守为攻,抱架为守。

    后发制人对咏春其实更有利。

    丁艾看着男人黑色阴影中阴郁的脸,笑眯眯道:“怎么样,准备好被我打爆狗头了?”

    男人咬咬牙,突然后退了几步,右手呈爪状向后张。

    只听空气中传来撕裂的声响,原本的黑色大布袋就这么碎裂成了几块布条。

    布袋里果然绑着一个女生。

    只是丁艾在看清那张被眼泪模糊了妆面的脏兮兮的脸厚,瞳孔猛然一缩。

    即使女生的嘴上贴着布条,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居然是秦歌好!

    竹竿男狞笑:“你要是不在意她,就尽管来!没有缩地术,看是我先死,还是她先死!”

    显然男人是强行把秦歌好绑来的。

    后者穿着短裙吊带,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皮肤上满是淤青。

    秦歌好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睁大很大,缩得极小的瞳孔中盛满了惊恐。此刻看到丁艾,仿佛惊恐更盛,连身体扭动的幅度都大了很多。

    见眼前原本态度懒散地神秘人突然安静,竹竿男逞笑道:“特警司带走李朵,带走就带走了。反正她一个要死的废物,也吐不出什么来。”

    “倒是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丁艾的视线从秦歌好身上不动声色地收回,淡淡道:“你额头的斑点。”

    竹竿男闻言一怔。

    她接着说:“那不是白癜风,也不是胎记或者疤痕。那是尸斑。”

    “你炼尸蛊需要在活体上种蛊,蛊遇阳光即燃,因此需要绝对避光的低温环境。艺术学院里要能找到这样的炼蛊场所,你几乎没有其他选择。”

    “而炼蛊所用的活体,即饵,长久之后变成了活尸。从医学上讲有点类似于植物人。”

    “植物人不能动弹,没有意识,但是依旧会呼吸。活尸同样。只不过蛊虫会逐渐和饵的身体系统合为一体,所以活尸吐出的气就变成了尸气。活尸表面常年沾染自己的尸气就会形成尸斑。那是一种中心发白到外圈逐渐变红的扁圆形斑点。活人身上可不会有这玩意儿。”

    竹竿男冷嗤:“你还知道的不少。”

    说到这里,丁艾眼底笑意不减,只是冷意更盛:“我还知道更多。比如云南白族有一种秘术,可以把尸蛊下在孕妇身上,让孕妇生下死胎,死胎本身又可以作为活尸。”

    “这个活尸就成了可以召令百蛊的蛊童。白族人每隔三年就要献祭新的蛊童以召令百蛊。”

    似是被触及不愉快的记忆,竹竿男原本得意的神色突然难看了几分。

    丁艾却没有打住,接着道:“听闻七十年前,云南白族宗家有一蛊童在祭祀的时候突然狂性大发,召令百蛊杀光全族百余口人,现场一片尸血连骨头都不剩。那片沙地因为渗进了尸血,至今都是焦红色的。”

    丁艾眸光定定看着眼前的竹竿男:“这蛊童就是后来的云南蛊皇。传言因为已经是活尸,所以可以说是永生的个体。不过我看你还能从蛊童长成个老男人,可见永生是言过其实了。”

    似是被戳极敏感处,竹竿男眼底弥漫出杀意来。

    丁艾视若无睹接着开口:“我听说白族分家的人一直在寻找当年那个蛊童的下落。”说到这里,丁艾眸光锐利如刀:“你说灭族之仇,要怎么报?常人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你都死透了。”

    她话里的嘲弄让竹竿男五官扭曲。

    可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就松快了起来。

    浅色的嘴角挂着森冷的笑意,男人桀桀笑起来:“我看出来了,你不是特警司的人。遮遮掩掩,其实你也怕暴露身份!”

    “把面罩摘下来!”

    “不然我现在就弄死她。女学生而已,外面多得是!”

    丁艾在听到男人的话的瞬间,眼底翻涌起一瞬的血气,可笑意却愈发灿烂了几分。

    “摘个面罩而已,用不着动用这种没创意的威胁。”

    出乎竹竿男预料,丁艾的反应很干脆。

    只见她目光平静地和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秦歌好对视了一眼,然后抬手,手指捏住耳后面罩一角——

    竹竿男和秦歌好的视线都一瞬不瞬地紧盯丁艾手上的动作。

    空气仿佛冷凝,静得能听到尘埃浮动的声音。

    丁艾就在这样一片寂静中,动作不急不缓地将面罩给完整地摘了下来——

    “……”

    空气中的冷凝在丁艾摘掉面罩的一瞬间,突然变成了一种死水般的诡异寂静。

    紧接着就听到竹竿男骂了句“艹!”

    “你这什么玩意儿!老子叫你摘面罩!你耍老子!”

    二人眼前的丁艾,脸上的面罩依然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脸。

    她居然戴了不只一层!

    丁艾晃了晃自己手里刚刚摘下里的面罩,非常无辜:“常年出门在外行侠仗义,没少遇到像你这样好奇心大过求生欲的反派。我想低调地行走江湖,总得有点创意。”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竹竿男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不在意她的死活!”

    丁艾却淡定耸耸肩:“你手里那个,可不是随随便便‘外面多得是’的女学生。”

    她一语道破:“这女孩生辰八字极阴,对你们炼尸蛊的来说可是百年难遇的饵。这点我想你也知道。不过我有另外一个点你不知道的。”

    丁艾诡异的语调让竹竿男竟觉得背后一阵森凉。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似乎在等丁艾说完。

    丁艾直视对方的眼睛,浅色的瞳孔分明在笑,肃杀的威压却震得竹竿男一瞬间额头冒汗。

    丁艾说:“这个女孩,她后台很硬。”

    说罢,她突然喝道:“看招!”

    听到丁艾那声厉呵的时候竹竿男就意识到大事不妙,锋锐的杀意在瞬间毫无预警地爆发,竹竿男的直觉令他再不敢大意。

    他再顾不得拿住手里的人质,而是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大和了声:“来!”

    只是一瞬间,众人只觉得地面震动起来,耳边由远及近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

    来自黑暗中的生物从四面八方听闻召唤而来,天花板上顿时有黑云飞速蔓延开来,那黑云犹如有生命般诡异地扭动着。

    仔细一看居然是密布的蜘蛛蜈蚣汇聚而成的毒虫云!

    很快天花板就被包裹住。

    竹竿男得意地笑道:“不论你还有多少帮手,今天一个都逃不掉,看老子——”

    谁知竹竿男话音未落,天花板气势汹汹的毒虫云却突然陨落——一只只蜈蚣蜘蛛像是没有了生命般不受控制地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一瞬间,密布的毒虫疯狂落下。

    秦歌好吓得闭着眼睛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地惊叫声,扭动的幅度大得令她险些从手术台上掉下去。

    竹竿男显然也没预想到这个场景,笑容僵在嘴角,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丁艾那边,杀意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她笑眯眯从背后掏出一个罐装物体来,她冲着自己脚边还在蹬腿挣扎的某虫子面无表情地“呲”了一下。

    白色的薄雾在空气中散开,那虫子八爪挛缩,立刻就翻了肚皮。

    竹竿男眼睛猛然睁大。

    丁艾晃了晃手里的喷雾,贴心解释:“不才在下家庭自制杀虫剂,除了对人体低毒,效果立竿见影外,还有缓释药丸版以及熏香燃烧版。喷头瑞士进口,香味个性定制,价格童叟无欺。”

    竹竿男一时无语,丁艾却突然大声道:“就是现在!”

    黑暗中,另一个身影鬼魅般无声无息悄然探出。

    竹竿男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电光石火间,他只觉得右边手腕脉门被人捏住。

    一阵钻心的尖锐疼痛顺着炁脉直逼心脏——

    他突然哀鸣一声,猛地往后倒去。

    可腿脚却仿佛不听使唤一般软成一滩烂泥,让他“噗通”一声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无数虫子的尸体上,压出些令人反胃的浅绿色浆汁来。

    丁艾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画面。

    她强压下胃里的一阵翻江倒海,道:“简三哥,我以为你的风格会比这个有美感。”

    简天祁淡淡看了她一眼。

    他没有回复她的嫌弃,而是以拳劲扯开捆着秦歌好的绳子,谁知在他把秦歌好嘴边胶带撕开的瞬间,听到她终于发出的惊恐叫声。

    “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鸟兽四散。

    丁艾捂着耳朵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以唇语道:“真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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