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琴姐姐,你可让朕好找!”小皇帝前脚刚听闻顾南琴回了宫,后脚便火急火燎地撇下公务过来,“那群山贼可有把你如何?太医看过了吗?”言罢,冷刀般的眼色便看向了旁边立着的战战兢兢的太医。

    许太医年岁已高,此刻面对着小皇帝的责问,倒是越发觉着自己这老寒腿快站不稳了:“禀、禀陛下,永嘉公主并无大碍,除却胳膊上的刀伤之外,并无其他损伤。只是,这刀伤伤口太深,只怕得好好调养一番,再以祛疤药膏涂抹一番,才能勉强淡化疤痕。”

    小皇帝本来听着前半句还算是松了口气,可这后半句一出,又给气得有些头痛:“什么叫淡化疤痕?永嘉长公主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哪怕是千金药材,你也得给朕弄了来,给公主把身上的疤痕消得一干二净!可懂?!”

    本该是少年气盛,可这几句怒斥下来,竟让顾南琴呆了呆:这还是曾经那个唯唯诺诺的孩子么?

    许太医在这小皇帝的盛怒之下,这下子可算是真站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从头到脚、连带着声音都打着颤:“这、这疤痕之事,老臣实在是……”

    “没事儿,不就是疤痕么,袖子一遮,便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瞅着这小皇帝即将发落这许太医,顾南琴一慌,赶忙出面劝解,又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冲着小皇帝摊手,“再说,我这公主之身,只有我嫌弃别人的份儿,又哪来驸马嫌弃我的本事?陛下这是多虑了。”

    本是不敬之语,偏生从顾南琴嘴里说出时,却是嘻笑在前,眉眼弯弯在后,这才生生浇灭了小皇帝的心头之火。

    “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朕养着这些太医,可不就是为了用在此时么?怎么能听他们片面之词,便当你这伤痕无救了呢?”小皇帝每每在顾南琴的面前,都会不自觉地显现出孩子一面,此刻嘟着小嘴,又重现童真模样,此刻瞧着,倒真和民间孩子一般无二了。

    顾南琴心内这才稍有暖意,但也没忘了现下该以劝诫为主。

    干笑两声,顾南琴念头稍转,换上一张温和的面孔,这才柔声道:“陛下,听闻南隋国有一种奇药,专治烧伤刀伤,涂抹过后保证再不留伤痕。但其中药材,千金难求。不如我这两日跟舅舅说说,让舅舅帮我去找找,这样可好?到时也不必强求这许太医了,反倒还气坏了陛下的身子。更何况,他年岁已高,可经不起陛下这一吓。”

    小皇帝听闻还有得救,面上的阴云瞬间消散,只换了笑颜:“真的?真有这般奇效的药膏?那朕下旨去寻……”

    “别别,可别麻烦陛下了。”顾南琴实在无奈,“我这伤痕事小,到时给陛下添了个‘不务正业’的名声,可不亏大发了?”

    再者,这药分明是自己随意瞎掰的,又上哪儿寻去?

    顾南琴为免小皇帝起疑,又赶紧把话题岔开:“对了,皇叔是带兵剿匪去了么?那山贼靠着地势,倒是狡猾难缠,也不知道皇叔此行有无风险?”

    小皇帝面色稍沉,似是也有些哀叹:“朕也不晓得。只是朕当时只顾着生气了,身旁也并无他人可用,所以也便只好找皇叔帮忙了。”

    “皇叔吉人天相,自是不会有事的。只是,等他回来,我可得好好去谢谢他。”顾南琴见这话题被转开,总算是暗自松下口气。

    ……

    “听闻那公主被秦山山贼掳了去,现在外头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你可别告诉我你一点儿都不知晓?”常星渊刚一听闻此事,便命手下人查此事真假。原本以为只是个空穴来风之词,没想到却真查着了关于孝明王亲自率兵剿灭了那秦山山贼一事。

    这下子,可连常星渊都没法坐得住了,几乎是连跑带奔地来到了江璃面前,迄今还气喘吁吁。

    “……额,嗯。”江璃面色未变,只是手中一如往常地握着本书,似是此事与他毫无关系。

    “你可别说你那日带回来的女子不是公主?那年纪,那相貌,分明就是传闻中不学无术、面首百人的永嘉公主对不对?明明对人家那么上心,却又在这里跟我装什么‘毫不在意’?”常星渊被他这淡定神色气得差点一口老血,“你的人脉不比我少,出了这么大的事,可别说你不知道?”

    “我知道。”江璃一点儿未曾在意面前这人的火急火燎,甚至眸子都未曾眨动一下,只似是看见了书中什么好笑的言论,反而倏然一笑。

    “唉?我说你这家伙,该不是给气傻了?”常星渊也不管那许多,上前就把他的书本抽走,再次正色道,“虽说她是长公主,脏了身子一事,她是无需担忧,反正求娶之人无数;但我就不信了,你这般看重她,难道能忍得了她身子被污?”

    江璃晓得事中原委,本不欲与他纠缠此事,现今却听他如此露骨言辞,面色还是沉了沉:“别说她没事,就算她真有事,我也能为她化险为夷。”

    常星渊折腾这许久,才终于听闻他一言,面色稍稍缓和,却又忽然惊道:“什么?她没事?空穴不来风,我可是实打实地查探过孝明王那边的精兵,是当真打着为公主报仇的名号前去剿匪的。”

    “放心。她的事情,我若是在意,必然不会置之不理。……至于剿匪,似是她有意所为,跟绑她的人并无干系。”江璃淡然从常星渊掌心抽回书册,合上书页,置于书架之上。被常星渊这么一搅和,也没了心思继续读下去。

    “你的意思是,她本无事,也知道绑了自己的另有其人,却嫁祸给山匪?”常星渊面色不解,眉宇之间更是紧锁,饶是在生意场上无人能敌,现今也被这公主的莫名甩锅的做法有些不懂,“……可她为何如此呢?凭她的身份,想踏平哪处,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再说,她这被山贼绑去的事若是被有心人一传,她名声还要不要了?你可不知,外头关于她的传言可算是上了天,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江璃有意无意地瞥他一眼,并没有生气,反倒微微而笑:“大概是因为,她也不如你所说的那般安稳吧。”

    “嗯?你是说她不敢,还是她不能?”常星渊眉心一跳,似是联想到了什么,转身兀自道,“……我原以为,永嘉公主当如百姓传言那般,既荒谬又无能。现今想想,她不仅聪明,且谨慎。聪明之处呢,便是她懂得敛下锋芒;谨慎之处呢,便是她从不用滥用身份,更不在意外界对她的褒贬。啧啧,这倒是个保全自身的好策略。我原以为,当个公主该是世间最舒服的事,没想到竟也是这般不容易。”

    再转头看向江璃,后者则是慵懒一笑,眸中蕴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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