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门前杀气高,密密层层摆枪刀。画阁雕梁双凤绕,赛似天子九龙朝……”

    粉墨红妆,柳眉红腮,朱茵翠履,鼓点敲击,咿呀声中,一出“群臣宴”已登场开嗓。

    赵元侃和赵德芳忙着准备下月初赵元薇的大事,故来得晚了些,赵元侃正为没赶上好戏开场懊悔,扯着赵德芳走得甚急,赵德芳倒是狐疑满腹,在后头追着说道“论起这宫里头,你是最爱戏的,如何此次搭戏台的差事倒让五王兄揽了去。”

    “差事谁办不可,有戏听便好。”赵元侃嫌赵德芳步子慢,干脆扯着他大步走着。

    戏台搭在御花园最开阔之处,集了诸皇子公主,官员命妇,辽使三人列宾席,此宴为陈王元僖督办,甚是妥帖,赵光义自也欢喜。

    赵元侃二人进了戏场,先同赵光义见礼回了话,便挨着落座,赵元侃见台上诸人皆是眸光善睐,音色上品的好角儿,不禁笑道“五王兄毫不懂戏,何时寻得这么好的戏班子。”

    赵德芳默默无语,只是心里思索了几分,又尝着辽使带来的奶酪倒是新鲜可口,想起柴熙云喜欢奶制小食,便命人包了两份送到西宫。

    “休道我白日梦颠倒,登时就要上春霄。”

    台上曲调源于苏杭,音色婉转动人,戏词却是难懂,方惠妃素懂戏,便也揽了这个讲解的差事,挨着耶律南音落座。耶律南音本是草原上长起的女儿,原是听不惯这些“吴侬软语”,只是面上淡淡应承着,方惠妃却仍是滔滔不绝,把这戏的起源,戏词故事内容皆细讲了一遍,耶律南音白听得有些烦倦,侧目瞧着赵元侃把盏品着戏词,一副陶醉悠然的模样,倒是文质彬彬,才子之相,心中不觉安怀,奈何方惠妃聊得起兴,不思住口,耶律南音故又寻个借口离了席。

    “什么惠妃娘娘,啰嗦死了。”耶律南音带着自己的婢女绛雪缓步走着,忍不住低声埋怨着。

    绛雪暗笑,只跟在她身后,不多答话,主仆俩前后走着,觉得累了便在亭子处歇脚。

    今日搭戏台,夏若兮颇有兴致,连求了父母,便随夏临车撵入宫,谁知到西宫接赵元薇时,又瞧着柴熙云在,便如遇知己,也不想着听戏,只想同柴熙云玩乐,她性子爽朗,倒也逗得周太后欢心,奈何玩了两个时辰,吃了赵德芳送来的奶酪,便又觉宫内无聊,柴熙云思及自己“宝慈宫”内有几个鲁班锁倒还有趣,本想命人去取,夏若兮又觉耗时,说什么也拉着柴熙云出了内宫,亲自赶至宝慈宫。

    “走了许久,永安姐姐可觉得累吗?”夏若兮比柴熙云矮了些,身量又尚小,同柴熙云说话时总要仰起头,一双眼睛忽闪着,甚是可爱。

    “我不累”柴熙云拉着她的手,复又问道“你可累了?”

    夏若兮亦摇摇头,“虽说姐姐身上好了,但方才哥哥和新嫂嫂嘱咐一番,不可劳累着姐姐,故而问问。”

    “新嫂嫂”柴熙云喃喃自语,不禁浅笑道,“都未成礼,你倒叫起嫂嫂了。”

    “早晚都要叫。”夏若兮仰起头甜甜一笑,柴熙云亦莞尔,两个人走了几步,却见前边亭台处有人,虽是背影,但柴熙云打量其穿着,羊毡小衣,辫发带冠,便知是辽人,本打算悄悄过去,谁料夏若兮却嚷起来,“这是哪来的姐姐,打扮倒是稀奇。”

    柴熙云想拦她已是不及,耶律南音闻了声响便转了身,目光一转,就和柴熙云接了个正着。

    秋水为骨玉为神,好个美人!

    柴熙云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俊眉修目,顾盼神飞,别有动人滋味,二人未待答话,只见夏若兮走上前,眉眼带笑地问道“敢问姐姐是何人?为何打扮的与我们不同。”

    耶律南音见她玉雪聪明的模样,心里欢喜,便也应道“我叫耶律南音,是辽国人,打扮自然是我们草原上的规矩,与宋人不同。”

    “南音,姐姐这名字真好听,我叫若兮。”夏若兮浅笑说着话,柴熙云见她不避生疏的热聊起来,怕她失了规矩,便嗔道,“若兮不得无理,还不拜见公主殿下。”

    夏若兮倒是听话,应了声“是”,便屈膝行了礼,耶律南音忙还了礼,眸光落在柴熙云身上,问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不知是哪宫贵人。”

    夏若兮闻言笑出了声,答道“耶律姐姐认错了,这位不是什么贵人,她是我永安姐姐,郡主殿下。”

    “永安”耶律南音喃喃,似是猛然忆起,复问道“你是柴郡主?”

    柴熙云莞尔一笑,恍若霁月清风般疏朗,只躬身一礼,耶律南音忙还礼道“听闻郡主殿下抱恙,正悔无缘一见,亏得今日逃了席,得以会见郡主殿下,郡主可好了。”

    柴熙云假意咳了一声,继而道“已是见好了,有劳公主挂心。”柴熙云招手示意夏若兮过来,方说道“这是未来长庆公主的姑妹,年纪尚小,让公主见笑了。”

    “姑娘玉雪可爱,岂有见笑一说。”耶律南音浅声回应着,柴熙云见时已不早,便说道“本宫还有事,不同公主多叙,先行告辞。”

    “郡主慢走。”耶律南音退了几步,让柴熙云一行人过去,过了假山,夏若兮方仰起头说道“这位公主殿下生得真美,不过不是姐姐这般娇美无双,而是一种潇洒的,张扬的美。”

    柴熙云浅笑了几声,抬手点点她的鼻尖,宠溺的说道“你呀!快些走吧!一会儿该误午膳了。”

    “是”夏若兮好好施个礼,便扶着柴熙云的手臂,嬉笑着往“宝慈宫”走去。

    柴熙云偷回首打量她几眼,暗思这样的女子,怎就走了和亲这条路,韩王元侃虽是个待人宽厚的,但有着这层身份,想必也难托终身,何苦来哉。

    徐湛自得知了符昭愿的意思,便也少了顾虑,想约赵芙平单独一叙,奈何赵芙平不肯,今日见赵芙平托词离席,他便急急跟了上去,走至僻静处方扯过她的手臂,一边拉她往假山后走着,一边吩咐两个随侍宫女止步。

    赵芙平见他行迹如此,一是担忧,二是羞恼,便挣扎着抽出手,躲在一侧。

    “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徐湛厉声问了一句。

    赵芙平只侧过头去,不多答话,徐湛近前一步,低声说道“当初你既应了郡主,替她来见我,就要做好今日被我纠缠的准备。”徐湛说着又近前一步,赵芙平避过他的眸光,徐湛又逼问道“公主觉得我配不上你,还是觉得我是轻薄人不值得托付终身,再或者,你是介怀我曾是符国舅留给郡主的夫婿。”

    “是”赵芙平抬起眸子狠狠地瞪着他,咬牙道“我正是介怀你是符国舅做媒许给熙云的夫婿,都说你聪慧无双,才比子建,可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是徐家嫡子,世勋贵胄,我只是一个有爵无宠的公主,日后指配只是一个平庸之人,断不会是你。”

    “为何?”徐湛尚未问出,赵芙平便接过了话,眼泪无声滑落“如果我是熙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那是倾朝相贺,天下称颂的大喜事,可是我不是,我不是永安郡主,我只是平宁公主,我顾了自己的心,那就是抢姐妹夫婿,是得罪官家和符家的大事。”

    “我已见过符世伯,他已应承郡主与六公子的事,就绝不会插手我们的事儿了…”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这根本不是那么简单。”赵芙平推开他,自己闯出被他压抑的一小方角落,大口喘着气,继而道“假的终究是假的,替身终究是替身,改变不了的。”

    “你为何如此消极?”徐湛回身握住她的肩头,长舒一口气,耐下性子劝道“我知道你在宫里过的难,也知道你有许多难言之隐,但是你信我一次,我是真心待你,是真的心疼你。”

    赵芙平迎上他笃定炽热的目光,内心涌进一股暖流,她从未恨过自己的软弱,但这一刻,她恨极了,恨先帝的绝情,恨当今官家的无义,更恨自己母妃只图自己痛快,抛她孤身一人在这深宫苟延残喘,徐湛当然是良配,是千载难逢的良配,可是自己又能有多深的缘分,赵芙平思量多时,方启唇道“公子人才、品貌、家世皆是一流,若要配也是熙云、元薇那般尊贵嫡女,你不该看上我的,不该。”

    赵芙平挣扎着又想逃脱,徐湛再不肯放,瞧着她秀眉紧蹙,眼角含泪,心里募得一紧,便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的,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低声叮咛道。

    “我第一次见你,心想这样的美人儿,怎就那般冷淡,我早猜到你不是郡主,可我还是莫名的想起你的神情,直到那日在周太后娘娘处,我见你从宫里跑出来,去捡那毽子,脸上明媚灿烂,耀人眼目,那样子美极了,那时我想,如果你能一直这样明艳该多好,我愿意成为那个让你忘记忧烦的人,我可以带你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逃离朝堂,逃离宫廷,做一对闲云野鹤如何不好,芙平,我只抱紧你,你莫推开我,可好。”

    赵芙平本是挣扎得紧,后来便也耐下性子来听他说着,心里自然为他所动,至末了,只紧抓着徐湛的衣衫,泪流满面,低声责道“你如何就不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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