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僖如此殷勤地向杨府示好,杨业自然明白其心思,因而也不敢草草应下,正打算等七郎伤好些,自己也卖卖脸,亲至沈府道歉,不料此事未过两日,那沈怀时就亲自携了礼物。登门拜访,说是自己父亲已对二弟不轨之行做了处置,更责骂了继母冲动,愿与杨府修好,不提此事。

    杨业当然顺势而下,好言好语的说了几句,便送沈怀时离开了,留下杨府众人面面相觑,茫然无措,直到五郎延徳锁着眉头说了一句“这个恩情承得真憋屈”,才算道出大家的心声,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杨业无法,只好命大郎六郎亲至陈王府上致谢,杨延平见六郎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又不好违背父亲的吩咐,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快走吧!”

    杨延昭心里闷着一股气,只任由大哥拉着自己出了厅堂,眉头锁得紧成一团,杨延平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陈王行事素来果断,都已经如此了,便认下吧!”

    “行事果断”杨延昭冷笑一声,既又责道“那叫独断,陈王此人当真不可交。”

    “既知不可交,便能远则远。”杨延平揽着他的肩头,催促道“走吧!只此一次,咱们早去早回。”

    杨延昭闷着声,二人去库房选了一株珊瑚,骑马一路直奔陈王府邸,赵元僖倒是早有预料,一边命府上备好了宴席,一边命人把杨延昭兄弟请至堂前,二人一打眼就瞧见偏位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位身着紫霞锦缎,梳着凌云髻的宫装女子--同昌公主赵清裕。

    杨延昭暗蹙了眉,身旁杨延平已扯着他同赵元僖兄妹行了礼,只听赵元僖笑道“早就说了是举手之劳,何劳二位亲自登门,本王自作主张,希望没有给贵府带来什么不便。”

    杨延平回身看了眼杨延昭,打着哈哈说道“当然没有,此次多亏殿下援手。”

    “本王可没做什么。”赵元僖摆摆手,“二位公子要谢,就去谢公主殿下吧!”

    杨延平闻言亦规规矩矩的同赵清裕行了礼,杨延昭虽说闷着气,到底也顾着规矩,行了谢礼,赵清裕浅笑着起身,说道“二位公子不必多礼,本就是沈家理亏,好在沈大公子还算明辨是非,到底也没费本宫多少口舌。”

    “话虽如此,还是劳烦公主殿下了。”杨延平又说了句。

    赵清裕亦笑笑,缓步走至六郎近前,问道“六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杨延昭心里不解,却也不好当着众人不给她面子,回身得了杨延平的准许,便跟着她去了后堂。

    “公子请坐。”赵清裕亲自摆上茶盏,示意杨延昭落座。

    杨延昭扫视了一眼,也不动作,随即道“公主有话请讲。”

    赵清裕冷笑着摇摇头,答道“本宫倒没想到杨六公子是个急性子。”

    “公主费此周章游说沈怀时,不就是想让在下承您的情嘛?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从赵清裕喊他的时候,杨延昭就猜料了几分,干脆开门见山。

    赵清裕抬眸看了看他冷峻的面庞,仍然笑道“公子是个爽快人,本宫也就不卖关子了,沈怀时对本宫是什么心思,本宫一清二楚,所以本宫说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赵清裕泡好茶水,继而道“想必公子也清楚,本宫如今的处境甚是艰难,那辽国太子已向我父皇递了求亲表,要我和亲,靠一个孤弱女子来换取什么和平局面,六公子说说,这是计谋呢!还是屈辱呢!”

    杨延昭垂目思量了一下,答道“官家决定的事,岂容臣子置喙。”

    “可是本宫不想去。”赵清裕站起身,微仰着头盯着杨延昭棱角分明的脸庞,杨延昭并不接她的注视,赵清裕舒口气,继而道“六公子,你难道就甘心看着和亲达成吗?杨六公子到底是无忧无争,桀骜不羁之人,还是心怀家国天下,志在四方的热血男儿呢!你清楚,本宫也清楚,你渴望立功,有些身外之俗物,你虽不屑,可也要得到,因为只有如此,你才有资格,去求娶郡主殿下。”

    杨延昭闻她提至柴熙云,不觉面上一热,刚要做辩,赵清裕却赶忙截住话说道“公子不必惊讶本宫是如何知道你与柴姐姐的情谊,公子只要知道,你所要求的一切,有人都能帮你实现,只要你助他一臂之力,他日功成,必不亏待了你。”

    杨延昭低眉颔首,浅思了片刻,良久方缓言道“杨景生于将门,是刀头上滚命的人,为将者,皆心如朗月,只知兵法策略,保家卫国,不懂什么权谋之术,更不涉党争,我们是活在战场上的人,刀剑凶险,实在无心顾虑其他,何为功成臣不知,臣与公主不过几面之缘,更不知公主殿下为何会同在下说今日这番话…”

    “因为本宫希望你帮我摆脱困局。”赵清裕接过杨延昭的话音,赶口说道。

    “臣一介武夫,官卑职微,实在不知如何为公主尽力。”

    赵清裕见杨延昭一脸云淡风轻,毫无愧意地说着话,不禁心生不悦,也是有意调弄,缓步凑近前,低声道“你只需要去和我父皇说,你爱慕本宫,求父皇收回成命。”

    爱慕她?!告诉官家?!

    杨延昭眸光闪过几丝惊恐,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这个女人,清晰的看到眉眼流转处的几丝娇柔媚态,甚至神情中还有几分期待,杨延昭只扫了一眼,便匆匆避了过去,低声道“公主此话更让臣糊涂了。”

    话音未落,便见赵清裕“扑哧”笑出了声,声音中满含嘲讽讥笑,她微喘口气,方说道“看公子急的,本宫不过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不成,如此下策,岂是本宫所为。”

    杨延昭沉沉出一口气,只听赵清裕继而道“都道死生富贵各安天命,本宫却信事在人为,公子说不涉党争,莫非公子是觉得你还能逃得开?”

    赵清裕侧着面庞,一副看戏的表情迎上杨延昭质疑的目光,遂理了理搭在怀前的墨发,缓缓道“自你爱上柴姐姐那一日,就已经搅进皇家这潭浑水里来了,你逃不开避不得,所有的宗室女都代表着一方利益,你的郡主殿下也不例外,不用你选,她帮你选。”

    “郡主是天底下第一通透的人”杨延昭反声回应道,语气不觉有些激动,因觉不妥,故又软下态度补充了句“她才不屑于此,”

    “哦~”赵清裕冷笑,“是啊!柴姐姐是多么聪慧的人物,当今官家中意的皇子,各个她都不得罪,卫王、韩王、楚王,一个赛一个的疼她,通透,哼,她才是心机最重之人。”

    “公主殿下”杨延昭被击起怒,不禁高声喊了一句,“您失言了。”

    “失言,我也是正经的主子,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得了吗?”赵清裕眸光如火,似是积聚了甚多的怨愤,杨延昭亦不与之争论,换了一副平和的语气,说道“公主为君,自然说的,不过这番话公主若是当面与郡主说道,自是光明磊落,如今在臣面前说,就是私下议论,传扬出去,恐怕有碍公主贤惠之名。”

    “我不要什么虚名,我就是要说给你听,我要让你说给她听,告诉她只是我赵家怜悯,别真把自己当了主子娘娘,不要仗着先帝封了她郡公主,就可以欺在我的头上,笑话本宫,她还不配。”赵清裕语气愈发激动,杨延昭心中觉得不安,连忙行礼道“公主累了,臣唤侍婢前来侍候,先行告退。”

    “杨延昭”赵清裕唤住将要逃离的他,“你记得,你杨府与沈府的祸息是本宫平的,你欠着本宫的情。”赵清裕喊声中带着哭腔,却仍旧是发着狠,带着怒。

    杨延昭顿住步,回身瞧着已不再端庄的赵清裕,低声道“公主的确帮了杨家,杨延昭也必会还公主情分,可是若想以这点情分为要挟,胁迫在下做一些不相干的事情,便是打错了如意算盘,看错了人。另外,公主今日犯上之论,臣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因为殿下帮了杨家,但你轻视郡主,出言不逊,这番话,郡主听不到,但我杨延昭听到了,这个结,不用郡主记,臣替她记。”

    杨延昭骤然打上一记冷冽的目光,掩盖住周身散发的翩翩风度,不禁让赵清裕打个寒噤,竟然心生畏意。

    赵清裕一直想试探,试探杨延昭心思,也试探他对柴熙云的情谊,可巧沈怀彬的事就送到了面前,让她得有今日一番作为,不过她似乎低估了这位杨家六将军。

    赵清裕缓过神,念及沈怀时昨日之言“公主聪慧,如何在感情上这般糊涂,哪有什么喜欢与否,心悦何人,帝王家选婿,最重要的是权衡利弊,臣若助公主脱此番之困,公主嫁沈府,我沈家有依仗,陈王殿下也多了一个臂膀,咱们各取所需,何乐不为,何苦非要是他杨延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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