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昂、杨珍各有重用,张集也被王黼举荐,授大理评事、签济南府判官。

    王黼之所以有此计策,是想着一石三鸟:笼络这个年轻人为其一;以本地人辅佐本地事务为其二;笼络诸遭劫掠之地的人心为其三。

    他这道折子一上给道君皇帝,皇帝看了立马就心领神会恩准了。王黼的行事都揣摩着圣上的心思,处处替皇帝考量,因此上二人的心意多相通。

    张集拜谢,准备领职返乡。孟野来同他道别。

    张集问道:“老哥你前时不也要一同回乡来着,今日怎么又忽地道别了?”

    孟野脸上一阵热意,道:“再过个几日就是五月初五,又到了我们三十六人饮酒论剑的时候了,故此告辞。”

    张集心道,离着五月初五还有一个月辰光,从山左到杭州,也费不了几天功夫,为何提早这么许久。待一看孟野脸上的羞赧色,知道这老哥痴迷考试,想是觉得丢了面子,故而分手。

    孟野见张集沉默许久,怕他知道自己的心事,就道:“有老友早早约我,说杭州这时候的‘梨花春’酒最香甜,白乐天不云‘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我且去尝尝。”

    张集道:“也好。老哥不要贪杯,他日回山左之时,就在济南府与我相见。”

    孟野一拱手,便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罢径直牵马南去,假装出一副悠哉悠哉的神色来。

    张集摇摇头,想道,这好面子是所有读书人的通病,明明心里苦闷,偏偏装出不介意的样子。正思考着,却见姚继昌荡荡晃晃地走来,挑衅式地问道:“山左小侉子,来,我问问你,辽国探子是不是给你通风报信了?”

    张集自从知道这家伙的身份后,每每错开与他的碰面,哪知道今日还是撞上了他。待想抢白他一顿时,底气又不足,想好好答话时,又觉得姚继昌这个问题让人摸不着头脑,生怕一不小心着了这个人的道儿,便欲转身拨步躲开他。

    姚继昌见张集这个新科探花郎躲着他,骄气更盛,道:“我与你说话,你耳朵聋了是不是?”说着便攀住了张集的肩膀。

    张集之前练过一点时日的剑,利用带剑者所教的呼吸吐纳之法,已经可以稍稍调度剑气。他鼓出了剑气想要冲开姚继昌的手,却感觉到一个更强大的磁场在身后显现出来。姚继昌的剑气已经弥漫开来,压制住了张集的剑气。

    姚继昌怒道:“我叫你话呢,你却转身欲走,你信不信我定你个辽国奸细?”

    张集忽而回转过神来,笑道:“我堂堂三鼎甲,皇帝钦点的探花郎,你却说我是辽国奸细,你的意思便是说,比当今圣上还要圣明?大胆姚继昌,你欺君犯上!”他说着说着就忽然变作了严厉色,笑容一下收敛了起来,厉声开始呵斥。

    张集这一厉声呵斥把姚继昌吓了个手足无措,他赶忙把手松下来,支支吾吾想要自保,没想到张集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这种致命政治错误,一定不能犯,后果严重得狠。

    姚继昌开始发怵,他在努力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张集冷笑一声,道:“贼人姚继昌,蔑视圣上,我这就把你适才所说记下来,即刻面见皇帝!”

    姚继昌倒退几步,他好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了,连忙辩解道:“你冤枉人,我并没有说!这皆是你胡诌的!”

    张集心道,任他是个“小太岁”,在皇帝面前也得弯腰低头,我且用这个压制住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便道:“说没说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分辨说没说这不是我的职责,为人臣子,替皇上分忧就是我的责任,记下你说的话也是我的责任。”

    姚继昌怒道:“你敢冤枉我?我是王大人的表侄,你敢和宰相作对?”

    张集解下包袱,想要拿出纸笔来写,姚继昌劈手来夺,正在争执不下,开始吸引众多旁观者时,一个老头儿过来扯住了他们。

    老头儿对围观的众人呵道:“都看什么看,散了罢!哪里还没有个狗撕猫咬的事儿!”

    众人一见他这样,不但不走,兴趣反而更浓了起来。人群中也有认识张集和姚继昌的士子,都想要凑个热闹。

    见这情形,老头儿更急了,道:“还不走?又都皮痒痒了是罢?让你们吃得太饱了?”说着撩起下摆一角,露出一块金制腰牌来,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王”字。

    众人都知了这是王大人的家丁,自不敢多找没趣,各自悻悻夹了尾巴走开了。

    姚继昌道:“王伯,他诬陷我!”

    老头儿止住了他,对张集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新科探花郎张集张先生麽?”

    张集见这老头儿甚威严,知道不是一般人,又有那腰牌在身,便恭敬道:“是在下。”

    老头儿笑道:“张先生,宰相大人有请。”

    说着便领路张集去王府。走了四五步,老头儿忽地转过身来对姚继昌说道:“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交给你的事儿好好干。”

    姚继昌目送着张集的背影离开,恨恨地吐了口唾沫,他还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去汇总近几日的情报。

    到了王府,张集跟着老头儿七拐八拐地绕进了王黼的书房,就见王黼正在桌前提笔批改着奏章。张集心道,这丞相,也算是日理万机了。

    良久,王黼抬起头来,慢慢地说道:“王贵,你先下去罢。”老头儿躬身后退。

    王黼对张集道:“青年人,好文采啊。就像我们当年的时候,年轻力壮,正是为皇帝分忧的大好时候。”

    张集点头称是。

    王黼道:“凭你的本事,名次还会再高。只可惜,你是京东东路人。你可知道这京东东路有什么厉害原委麽?”

    张集摇摇头,心道,且听他说。

    王黼叹了口气道:“这路里民风野蛮,为盗众多,尤其是济南府,已经搞得十室九空了。”说着叹了口气,把眼望向张集。

    张集看着他的眼中有无数波涛,正对准了自己汹涌过来,赶忙道:“相公说得对。鄙家夏章村就受其害,盗贼搞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要不是官府努力维持,早就不成样子了。”

    他看到王黼眼中的波涛更加汹涌了,又连忙道:“所幸圣上和相公休风下化,足以使民众乐天向上。”

    王黼眼中的波涛散去,笑道:“这正是我力推你做济南府判官的缘由,好好做事,教导乡民。”

    张集拱手道:“小生谨记。”

    王黼道:“可以。你本是天子门生,再与我做个门人,以后好好为官,就且去罢。”

    张集道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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