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平看上去有些神经质,或者说是有些思想混乱。
    别说是妻子肖倩不明所以,就连顾晨在内的所有三组成员,都对张和平的喜怒无常感到好奇。
    准确来说,张和平看上去有些人格分裂。
    从走进修车铺的前后反差性格来说,已经足够让人惊愕,不过大家理所当然的把他理解为宣泄。
    看着自己老公面对亲生父亲哈哈大笑,大加嘲讽,作为妻子的肖倩面露惊愕之色。
    张和平淡淡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他抛弃了我,我却还要将他接到家里来见孙女,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不。”肖倩黛眉微蹙,摇了摇头道:“我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可他毕竟是你父亲,我觉得你不应该……”
    “我该走了。”何天健咳嗽两声,准备转身走出别墅。
    “你可以时不时过来看看。”张和平对着何天健的背影道。
    “我想……不必了。”何天健短暂的驻足在那,依旧迈开步伐走出院子。
    此时此刻,刚才还是大加调侃的张和平,直接站起身道:“我不是非逼你来这里。”
    然而何天健并没有回复,依旧推开院子大门,直接走了出去。
    顾晨感觉气氛有些尴尬,赶紧追了出去。
    而卢薇薇和袁莎莎见状,也都紧跟其后。
    一时间,场面颇为尴尬,客厅内的张和平,此刻笑脸全无,目光一直盯着门外。
    “何先生。”顾晨追上他,说道:“都40年没见了,也没必要因为这个就离开吧?张先生心中有怨气,所以他刚才才会……”
    “我知道。”何天健边走边道:“当初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把他抛弃在芙蓉派出所门口,不应该丢下他不管,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失败了。”
    “可是……你就真的不想他?”卢薇薇跟上步伐,走在何天健面前,倒退着问他。
    何天健笑笑说道:“当然想了,他是我儿子嘛,这点是改变不了的,我也知道他不是非要逼我来这里看他过的如何幸福,只是我……”
    说到这,何天健无意识的驻足了一下,这才又道:“只是我……我快死了。”
    “你病了吗?”顾晨忽然皱起眉头。
    何天健淡然一笑:“是要死了,不是病了,发病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不幸的是……我可能真的快死了。”
    “对不起。”顾晨闻言,脸色忽然难看起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说。”何天健对着顾晨笑笑说道:“谢谢你们警察同志,是你们的帮助,才让我儿子在40年后找到我。”
    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何天健心满意足道:“我也感谢我儿子,谢谢他对我这么仁慈,邀请我来见他的家人,我已经……”
    “住下吧。”也就在何天健哽咽的同时,张和平双手揣进裤袋,站在何天健身后:“给你个房间,你就住在这里。”
    见何天健有些呆滞,张和平又走上前道:“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准备换洗的衣服,你就安心的住在这里吧。”
    看着何天健依然没有表示,张和平深呼一口气,无所谓道:“主要是我不想再开车送你回去,你知道吗?”
    “我……我不麻烦,我可以坐警察同志的车。”何天健扭头看向顾晨。
    顾晨淡笑着说道:“何先生,恐怕得让你失望了,我们没那么多座位。”
    顾晨瞥了眼卢薇薇,卢薇薇立马心领神会道:“对……对呀,我们可没那么多座位,那就麻烦何先生暂时住在这里吧。”
    “对呀。”袁莎莎见状,也赶紧过来助攻道:“这么多年没见,总得聊聊,住在一起增进一下感情嘛。”
    “何先生。”王警官走到何天健身边,一把搭在他肩膀上说道:“这个地方不好坐车,我看你还是住在这里吧。”
    “毕竟我们的任务就是帮助张和平先生找到他的生父,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们父子俩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咱不急,就先慢慢住在这里再说吧。”
    “对呀。”刘姐见状,也是赶紧劝说起来。
    一时间,何天健耐不住大家的好意。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亲儿子,何天健哪有不想的道理,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道:“那……那好吧,我就暂时先住下。”
    “走吧,跟我回家。”张和平扭过身,一脸别扭的走进院子。
    而何天健则是紧跟其后……
    离开茶溪谷别墅区,街道办刘姐搭乘着警车返回社区。
    路上,所有人对今天发生的情况也是津津乐道。
    刘姐是个大嘴巴,从上车开始,她的嘴基本就没停过,一直在吐槽何天健跟张和平之间的复杂关系。
    “顾警官,你说这张和平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何天健是他亲生父亲,他托了层层关系才找到的,可两人见面就跟仇人似的,感觉就这态度也太不友好了吧?”
    “已经很好了。”开车的顾晨看了眼后视镜,道:“只是一点小脾气罢了,毕竟张和平是被抛弃的,就这点来说,他可能过不去这个坎。”
    “所以今天你们也都看见了,他就是故意给何天健难堪。”
    “要我说也没必要吧?”王警官摇了摇脑袋,不由分说道:“其实没有人愿意放弃抚养自己的孩子,除非是真没有办法。”
    “说起来,那个年代的人太难了,或许何天健想的是,儿子张和平活得很好他很开心。”
    “对呀。”卢薇薇也是非常赞同道:“毕竟是血浓于水,两个都是伟大的父亲。”
    “一位是浪子回头,沉着冷静,一位心胸宽广,乐观向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爱不能超越的。”
    顾晨忽然想起什么,忙问袁莎莎:“小袁,记录片拍的如何?”
    “素材是有了,但是感觉要寄给电视台,这点素材应该不够,我觉得这些天我们应该跟进一下,多拍摄一些何天健在张和平家的生活,感觉这样内容更丰富。”
    “嗯。”顾晨微微点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过几天我们再到这里回访一下,希望他们一家人可以过的很好。”
    “我估计……没这么顺利。”街道办刘姐瞥瞥众人,见众人将目光投向自己时,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挑刺哈,毕竟你刘姐在街道办干的就是各种琐事。”
    “各种各样的邻里纠纷,人情冷暖也看够了,我感觉吧,虽然张和平嘴上强硬,时不时调侃亲生父亲何天健,但是他心里还是善良的。”
    “毕竟看到自己的父亲住在修车的简易茅棚里,我能体会到他那种难受的心情,但是要让何天健融入到张和平家,我觉得他家人的态度是关键。”
    顾晨一个右转向,驶入主干道,随后淡淡说道:“刘姐的意思是……张和平的家人,就比如肖倩的态度,又或者是他养父母的态度?”
    “对。”刘姐也是默默点头:“根据我们街道办的调查,张和平的养父在早几年已经去世,张和平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全面接管了家族公司。”
    “他还有个养母,一直住在外地,这几年因为公司业务主要在江南市,所以也住在江南市另一处别墅区养老。”
    “但是关于张和平寻找他亲生父亲这件事上,他养母是根本不知道的,我就担心他养母知道这件事后,万一反对何天健住在那里怎么办?”
    “可毕竟何天健是张和平的父亲啊!”卢薇薇听着刘姐的说辞,虽然有点道理,但从亲情上有些说不过去。
    刘姐摆摆手:“这件事情很复杂,总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你看张和平让何天健来他家,却不跟两个女儿介绍他就是爷爷是事实,你刘姐看人很准的,我感觉张和平是有所顾忌的,或者在担心什么。”
    看着大家不明所以的表情,刘姐嘿笑道:“算了算了,既然我们已经帮助张和平找到了阔别40年的亲生父亲,其他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我们不要去操心。”
    “可是……”顾晨还是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何天健可能活不了多久了,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真不希望这种悲剧发生。”
    顾晨虽然根据赵国志的要求,帮助张和平找到了亲生父亲何天健,但是心中还是有太多疑问。
    尤其是职业的本能反应,让顾晨对何天健,甚至张和平都抱有奇怪的想法。
    但是这里面有将近40年的恩怨,所以顾晨也能理解。
    ……
    ……
    回到芙蓉分局交差后的几天内,顾晨给张和平打过电话,证实了何天健依旧住在张和平家里,似乎小日子过的还不错。
    直到第5日上午,根据之前的计划,在处理完上午的日常工作后,顾晨依旧要对何天健父子进行走访。
    不过表面是走访,实际上是为了拍摄寻亲记录。
    袁莎莎上次只拍摄了两人见面,张和平带着何天健去家中的画面。
    这次去走访,也是为了拍摄后续,以证明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问题。
    由于最近江南电视台也在播出一些警方正能量行动的节目,因此赵国志根据市局的要求,准备将这部片子拿上去交差。
    由于是回访,这次顾晨只带上卢薇薇,两人上午8点出发,9点穿过芙蓉隧道,眼看就快达到茶溪谷。
    可就在此时,眼尖的顾晨却发现,路边一名正在行走的老人,从身影来看,像极了之前的何天健。
    顾晨忽然将车向右一拐,急速驶去。
    坐在副驾驶的卢薇薇不明所以道:“顾师兄,你这是干嘛?”
    “你看那是谁?”眼看就快接近路人,顾晨随口一说。
    卢薇薇落下车窗,揉了揉眼道:“这是……何天健?”
    也就在卢薇薇话音刚落时,顾晨也已经将车开到与老人并排的位置。
    老人见有车辆开来,本能的向右侧一靠,两拨人瞬间对视一眼。
    “还真是何天健?”卢薇薇喜出望外,赶紧道:“顾师弟,把车靠边。”
    顾晨稳稳将车停在路边,随后和卢薇薇一起下车,走到了何天健面前。
    “何先生,还认识我吗?”顾晨走上前问他。
    何天健眯了眯眼,看着面前的顾晨,又看向身边的卢薇薇,这才啊道:“我记起来了,你们是上次送我来茶溪谷的警察。”
    “对咯。”卢薇薇默默点头,这才又问:“你在这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在张和平家里吗?”
    “呵呵。”何天健笑出一道深深的皱纹,道:“我觉得即使时日不多,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能待在这里我真的很开心,跟孩子们在一起,让我觉得很满足。”
    重重的叹息一声后,何天健又道:“但是我不配过的这么幸福,所以,如果我待太久会给他们添麻烦,我希望竟可能少的跟他们接触,也希望他们及时告诉我。”
    “你是说……跟张和平一家相处的不愉快?”卢薇薇问。
    何天健赶紧摆摆手:“不不,我说过,我跟孩子们相处的很愉快,真的很愉快,只是不想给他们造成太大的麻烦。”
    “所以……”顾晨上下打量着何天健,有些不明所以道:“所以……你这是离家出走?”
    “不不,我不是离家出走,我只是每天要回家一趟,然后再回来。”
    “呃……”卢薇薇有些懵圈,或者说有点不太理解何天健的行为,于是又问:“你说你每天都要回家一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能说清楚吗?”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可以跟我们说,我们是警察,很多事情是可以帮你解决的。”顾晨也赶紧跟腔道。
    感觉这对父子确实奇葩,至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别这样。”何天健闻言摇头笑道:“我就是想随便转转,有时候是一上午,有时候是一整天,有几次是晚上才回来,之后就回房休息。”
    顾晨低头沉思了几秒,见何天健有些疲惫,想到坐公交车站与茶溪谷住宅区距离较远,想必何天健也是一路走过来的,于是赶紧道:“何先生,我想我们应该谈谈,你上车。”
    卢薇薇见状,赶紧替何天健将后排车门打开:“何先生,请。”
    见顾晨和卢薇薇如此热情,何天健也是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好吧。”
    坐上警车,顾晨并没有急着开车,而是反问何天健:“何先生,张和平对你还好吗?”
    “当然,他对我很好,他是我亲儿子嘛。”提起张和平,似乎何天健眼中满是幸福。
    “那肖倩呢,就是你的儿媳妇,她对你怎么样?”顾晨又问。
    何天健犹豫了一下,淡笑着说道:“还行吧,只是觉得家里忽然来了一个陌生的邋遢老头,感觉稍微有些不适应。”
    “她有没有为难你?”拿着摄像机的卢薇薇问。
    “没有。”何天健摇头。
    “那有没有跟你私下聊过些什么?”顾晨职业病又犯了,带着审讯犯人的口吻道。
    何天健犹豫了一下,默默点头:“昨天张和平不在家的时候,她倒是找过我,跟我聊了些事情。”
    “可能是觉得我每天往外跑,有时候晚上才回家,所以就找我聊聊。”
    “所以……是聊关于张和平的事情对吗?”顾晨又问。
    “对。”何天健点点头,笑孜孜道:“肖倩跟我说,其实张和平并不是没有缺点,他的缺点就是他的善良。”
    “她说也正是因为如此,有时候她得保护张和平,所以就问了我几个问题。”
    顾晨和卢薇薇面面相觑,随后顾晨面向何天健问道:“她向你打听这几天外出的事情对吗?”
    “是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卢薇薇问。
    何天健不紧不慢道:“我当时出门,身上没带什么钱,移动支付也不怎么会用,所以就问张和平借了些钱,用来坐公交。”
    “这些肖倩是不知道的,所以她才问我,问我去哪里了?是不是生病了?因为她一直看我气色不好。”
    “我之前就说过,而且我是真心的,如果他们嫌我待的太久了,我希望你们直接告诉我。”
    “所以肖倩是这个意思?”顾晨一脸认真道。
    何天健默默点头:“是的,她是这样说过,她认为我待的太久了,并且连两个孙女都不知道我是她们的爷爷,她们以为我是张和平的好友,来家里住上一段时间。”
    “什么?他连这个都没说?”卢薇薇闻言,也是有些恼火道:“不管怎么样,至少你是那两个孩子的爷爷,这总得告诉她们吧。”
    “总不可能让两个孩子天真的认为你就是爸爸的朋友,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至少那可是你的亲孙女啊。”
    发现自己有些情绪不对,卢薇薇赶紧捂嘴道:“我……我就是看不惯这样,我刚才是不是太激动了?”
    “没事,人之常情。”何天健笑孜孜道,感觉他并不介意。
    顾晨则是继续追问道:“那肖倩后来又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倒是想说来着。”何天健从塑料袋中取出保温杯,抿上一口水后又道:“不过当时张和平正好进来,就问我们在干嘛?她说只是随便聊聊,最后张和平只是带着公文包去了书房。”
    顾晨默默点头,嗯道:“我知道,肖倩非常想知道你这些天在干嘛?其实我也想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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