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出了酒楼同时,已有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来到跟前,他在两名随从的搀扶下坐进去后,便吩咐一句:“去开封府东城治安所。”随后便陷入到了沉思中,并没有在意赶车人等是否知道那治安所的具体位置。

    “魏国公府,韩家吗?如此看来,这个孙途可算是选了个极难应付的对手哪!”想到这儿,他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名字便是韩琦。

    别说如今大宋朝了,就是后世之人论起北宋诸多名臣来韩琦也绝对是能位列前茅的大牛级人物,他可算是有宋一朝无论机遇、才干、胆识还是手腕都首屈一指的大政治家。

    韩琦在历史上留下的可不光是那句能呛得狄青无言以对的“从东华门入者方为好男儿”,还有他如开了挂般的传奇人生——作为相州韩家的庶出子弟,他能以不到弱冠之年便轻松考中进士,然后一路高歌猛进,青云而上,在三十多岁时就当上了大宋宰执,这是当时多少官员穷尽一生都无法看到的人臣顶点,而韩琦却只用了不到二十年时间就做到了。

    而在他漫长的官员生涯里,韩琦还经历过了许多次影响深远的大事件——仁宗朝的庆历新政有他,神宗朝的熙宁(王安石)变法里也有他,乃至大宋与西夏的连年战事里也曾有他的身影……可以说无论文武韩琦都能在中间起到关键作用,并深得几朝天子信任,从而做官数十载,为相达十年之久。

    虽然因为政见上的不和韩琦也曾几番沉浮,但是当他于六十八岁高龄病逝时,朝廷还是给予了他最高级别的礼遇,不但加谥号忠献,更加封为魏国公,事实上几年前,当年天子更是追封他为魏郡王了,当真是无上尊荣,百官侧目。

    只看其一生,就是那些加了主角光环在头顶的穿越者也不过如此了,除非他们谋逆篡位自己当了皇帝,不然人臣的顶点也就如此而已了。

    也正因他的存在,导致相州韩家实力大增,门生故吏遍布大宋各道州县不提,韩姓子弟也多有出任朝中要紧官职的,他的几个儿子虽然无法继承魏国公的爵位,但却也个个高官得作,现在东京的其孙韩治便清贵非常,韩府也依然被人称作魏国公府。

    而更关键的是,就连如今开封府尹韩长洲仔细说来都是相州韩家的旁支远宗。所以孙途作为开封府的下属官员居然把韩家的衙内逮捕归案,着实算得上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了。

    青年在想明白这一切后,在为孙途捏了把汗的同时,又不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随着对朝中之事的不断了解,他就越发觉着如今朝堂上的别扭与复杂。明明大宋因袭隋唐而大兴科举,但真正把持朝堂大事的却还是那些地方世族豪强,韩家只是其中一个代表罢了。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扭转这已经延续了千年的陈规陋习,少一些党同伐异。

    正思忖间,马车已缓缓停了下来,边上的随从又小声地提醒道:“公子,咱们已经到治安所了。不过现在他门前正争吵不休,此时过去可不太合适哪。”

    “哦?”青年闻言挑起一旁的车帘往外看去,果然发现街对面是一座占地不大的院落,门前则树了两块牌子,一块上头写着“开封府东城治安所”八字,另一块上则字更多些,只是大大的一个禁字和下方特意用朱红色描出的“殴斗、偷盗、纵马、调戏良家、强买强卖”五种行为最惹人注意。

    “这孙途居然在此立下五条禁令吗?此人倒是有些手段,也颇有想法嘛。”青年心里做着判断,随后才把注意力投到了正堵在治安所门前,与几名差役争吵不休,推搡着便欲闯进门去十多名豪奴的身上:“他们当就是韩家的人了吧?可是那孙途为何不出面呢?”

    此时,门前的一众豪奴已经越发的嚣张起来,一把就将面前两名小心拦着他们的差役推到边上,口中喝道:“我家衙内已被你们关在此地一天一夜了,他们身上还有着伤情未做处理,若是真有个好歹,就是把你们都杀了也赔不起,给我滚开!”

    虽然被人推了个踉跄,但这些差役可不敢与面前的韩家豪奴动手,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各位还请稍候片刻,等我家都头回来,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们这儿毕竟是官府衙门,可不是能随意闯入的。”

    “狗屁的官府衙门,一个不知所谓的什么治安所算得了什么?既然你们如此不知好歹不肯将咱们衙内交出来,那就休怪我们动粗了。”随着这话说出,本来只是推搡冲撞的豪奴已突然亮出了随身的棍子,呼呼地就朝一干差役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直打得众人连声痛呼,本来就不甚牢靠的防线瞬间就已崩溃,让一干豪奴得以顺利冲进了门去。

    青年这时已经下了车,见此情状不觉有些懊恼地皱起了眉头来:“这孙途怎会如此大意,明知道这里押着要紧人犯,他作为此地主官怎就临阵脱逃了?难道说是刻意而为,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吗?”

    边上围观的百姓里也有与他相似理解之人,并且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而这话却立刻就获得了身旁路人的反驳:“孙都头一向不畏强权,岂会做出如此事情来?我听说了这次他是被开封府衙的上司给急召了去的,所以现在才不在治安所中。却不知他还赶得及回来不,只靠沈都头等人可未必拦得下这些豪门恶奴啊。”

    青年听了这话方才了然一笑,孙途果然并没有让自己失望啊。但随后,他又明白了其中关窍:“看来这分明就是调虎离山的计策了。应该是之前韩家之人想要强自夺人而被孙途带人给挡了回去,觉着有他难以成事,这才通过开封府来把孙途给叫了过去……”

    他的这一判断还是相当准确的,因为此时一早就被叫回开封府衙的孙途还无所事事地坐在自己的签押房里呢。府尹韩长洲派人把他叫到这里,然后就晾了他两个多时辰。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此时的孙途却并没有现实出任何焦躁不安的情绪来,两个多时辰下来,竟一脸悠闲地在那儿或看书,或写字,没有半点担心治安所里会生变故的反应。

    当这一切由人报到韩长洲这里时,这位反倒有些不那么淡定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以他的才智应该早就看出本官将他召回是何用意了吧?”

    一旁的师爷忙安慰道:“东家不必太过忧心,在小的看来这应该是孙途他就坡下驴的一个手段而已。毕竟之前东家都已发了话了,再加上魏国公府的压力,他只是碍于面子才不得不强顶着不放人。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乐得让魏国公府把人给抢回去。”

    “希望如此吧。”韩府尹长叹了一声,又有些不安地看了那边正闭目坐在客席上的清瘦男子一眼,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希望我这一调虎离山的计策能成功,不然可不好跟书管事交代了。”

    这位能让堂堂四品开封知府都心怀忌惮的男子居然只是韩家的一名管事而已,只此便可知道韩家在如今大宋官场里有多大的声势了。只是当他们碰上孙途这个铁面无情,公事公办的都头时,却依旧无计可施。

    唯一能做的,就是调虎离山,然后派人强行打进治安所去。

    而这时,治安所的大门终于沦陷,那十多名韩家豪奴已经冲进门去,口中叫嚷着衙内,便欲四处搜寻。

    可就在他们闯进第一进院落,还没看清楚眼前具体情况时,一条人影已从边上的屋子里疾扑而出,大手一伸间,已揪住了其中一名豪奴的衣领,再一挥间,那人竟被如扔石块似地凌空飞了出去,直接就摔出了大门,而边上一人更是胸口挨了一脚,同样惨叫着被踢得抛飞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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