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童贯出面,钱聪作为粉燕子首脑被拿下,这起由余深孙女被掳而引发的针对粉燕子的大案终于走到了终结。接下来,就是刑部、大理寺对此重案的详加审理,再把相关相关人犯从重处置了,就连之前经办本案的开封府这时候也已无法再过问相关事宜。

    至于孙途这个真正把这起案子彻底掀起来的开封府属员,自然更不可能参与到审案的过程中来。事实上,他也已经没有精神和心力去理会这些早已有了结果的堂审,在从顺德侯府出来后,便回家休息去了。

    要知道,自从前日设下一局将陆放引出,直到今日一切大局底定,他已经有三天两夜没有睡过,饶是他年纪轻,身体底子又好,此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所以在回到家中,和雅儿交代了几句话,又吃了一大碗的汤饼后,孙途便一头倒在了自己床上,彻底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了足有十个时辰左右,直到次日黄昏,孙途方才悠悠醒来,却发现下了一月的秋雨居然已经停了下来,甚至还有一抹夕阳的红光照在院子里。

    见他走出门来,雅儿便凑了过来:“三哥哥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我说怎么肚子这么饿呢,原来我竟睡了这么久吗?”孙途感慨了一声,便接过了下丫头送来的小米粥,大口大口就吃了起来,随后又问起雅儿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人登门吗。

    雅儿道:“有的,今日一早,崔大叔他们几个就曾来过,说是要去高三哥家,还有鲁大哥也来过……因为见你还在睡着,所以便没有打扰了你。”提到高山时,她的脸上也满是忧伤。

    孙途的脸色也重新变得凝重起来:“是啊,我们也该去看看高山,要不是他,只怕雅儿你已经……”说话间,他已把那碗小米粥喝得精光,便把碗往桌上一搁:“走,我们这就去高山家,如今粉燕子已被彻底剿灭,也好给他一个交代了。”

    “嗯。”雅儿点了点头,自己是靠着高山和唐枫两人拼死所救,她自然是心怀感激与愧疚,也的确该上门祭奠道谢。

    等孙途二人来到门前早已挂满了白绫,还有和尚不断念着往生咒的高家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高家算是东京城里底层百姓的代表,住着极其简陋狭小的屋子,真正的家徒四壁。现在一具装殓了高山的棺材在院子里一搁,便把大半个家都给占了去。

    在孙途道出自己身份后,一对满是伤心的老人还是有些感激地将他迎进了门。孙途先取过香来,和雅儿一起对棺中的高山拜了几拜,口中轻声道:“高山,你放心去吧,那些杀你之人很快就会付出代价,以命相抵了。而你的家人,我孙途一定会好生照看,绝不让他们再受贫苦。”

    等拜过高山,孙途方才来到高山的父母和一个看着比高山更本分些的男子面前,把带在身上的褡裢给送了过去:“二老恕罪,高山他是受我之命才会被人所害。我孙途没法做出其他补偿,只有这些钱财略作弥补,还望二老不要嫌弃。”

    “这……孙都头,万万不可。”高父忙推辞道:“孙都头的大名小老儿早就听三儿提过多次了,他对你是相当佩服的,直说跟了你才算走了正道,对此小老儿也是极为高兴。现在,他虽然走了,但却是走得堂堂正正,总好过像以往那样在外寻衅滋事最终被人打死。所以这钱,小老儿万不敢受。”

    “高老伯你听我说,高山他早已痛改前非,本来有着大好前程,却是因为我的疏忽才会落得如此结果,若不能做出补偿,我实在心有不安。而且我曾答应过高山会给他谋一份正当差事,现在他不在了,我的承诺依然有效。不知你可愿意入开封府当差啊?”最后一句却是问的那名青年,也就是高山的弟弟高四。

    高四顿时一阵惊喜:“孙都头,俺真有机会吗?”

    “衙门里的差事一向亲亲相替,此事我会办好。”孙途当下就拍胸保证道,作为这次粉燕子一案的首功之人,孙途自信还是有这点权利的。

    “俺愿意。”高四用力点头道。之前当兄长有了这么个正经出身时,他可是相当羡慕啊,这可是改变自家处境的绝好机会了。

    “那就把这点银钱收下了,等高山的头七过了后,你便可去开封府见我。”孙途说着,便把褡裢塞到了对方手上。这一回,就是高父也不好再作推辞,只能连声道谢,就差给孙途跪下了。

    直到把这事做完,孙途心里才稍微好过了些,又看了看还在灵前不断念经的两个和尚:“他们又是谁请来的?”

    “是三儿衙门里的一些朋友凑钱请来的。”高父感慨道:“你们都是好人啊,就连这屋子里的丧葬之物,也都是他们出钱置办……”

    孙途点了点头,知道这是唐枫等之前就与高山关系不错的兄弟们凑钱办下的这场丧事。别看这些人平时有些不着调,可真遇了事,却还是很讲义气。

    又和高家父子说了一些话后,孙途方才告辞出门。刚一走到巷子口,他们就看到了一条高大的身影正挡在那里,见自己出来,便笑了起来:“去了三郎家发现你和雅儿都不在,洒家就猜着你会来此看望高山了。”

    “鲁大哥。”孙途走上前去,冲特意来见自己的鲁智深抱了下拳。后者则有些歉然地还了一礼:“这次三郎你遇到了如此棘手的麻烦,洒家却因寺里俗事不断而未能帮上手,当真是惭愧啊。”

    “鲁大哥这话言重了,你本就是相国寺的僧人,那里的差事自然是最要紧的。就如我现在是开封府的人,自然就该听从他们的差遣办事。何来惭愧一说。”孙途说着话,心里却是一阵感动。这鲁智深果然义气深重,居然会因为没在这次的事情上帮到自己就会感到愧疚。

    鲁智深性格豁达,倒也没有太过纠结于此,当下就一笑道:“洒家更觉遗憾的是,未能亲自出手对付这些为害多年的宵小。要是早让我知道那粉燕子在背地里干过什么,洒家早找上门去,让他们尝尝厉害了。”

    说着,他脸色又是一肃:“不过经此一事,洒家对三郎可是越发的敬重了。你果然就和自己之前说的那样,当了官就是想为百姓做些事情。如此看来,还是洒家的眼皮子有些浅了,只想着做官不得自由,却没想过做官也能帮到人,也能铲奸除恶,而且还能比寻常人做得更好。”

    “这正是我总跟鲁大哥说起的我为何非要当官了。不知鲁大哥可有兴趣再入官门啊?”孙途见此,就趁机旧事重提。

    这一回鲁智深再不像之前那样一提此事就摆手拒绝了,而是皱着眉头道:“洒家确实觉着你说的有些道理,奈何现在我已是僧人,而且之前又犯了事,身家都不再清白,如何还能再入官门呢?除非只是在开封府里当个不起眼的差役,可那又能帮到几人?”

    “以鲁大哥的本事怎能屈就当一开封府差役?就是我这都头的位置由你做了也是委屈了你啊。”孙途摇头道。他可不是在奉承对方,而是说的实话,毕竟鲁智深之前做的可是渭州府军中的提辖,官职已自不低了。

    见对方面露疑问,他又说道:“不过只要鲁大哥有这份心,机会总是有的。尤其是我们身在东京,只要有心,总能让鲁大哥获得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身。”

    两人说着话,已经和雅儿一起回到了崇明坊。可才刚到自家巷子口,孙途就看到崔略商竟等在那里,一见自己便迎了上来:“都头,可让小的好等啊。”

    “你怎么来了?可是衙门里出了什么变故吗?”孙途赶紧问道。

    “衙门里倒是没出什么变故,只是廖同知因为曾与粉燕子有所勾结而被拿下,交给了刑部处置。”崔略商说着,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愤然之色:“只是我听说这次把功劳报上朝廷时,府尹和通判都没有提到你的名字,倒是其他几名都头却都得了些功劳,这实在让人心中不忿……”

    在知道他是因此而来,孙途不禁笑了起来:“此事你不必如此在意,我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这一回我虽然捉贼有功,但也犯了诸多忌讳,功过相抵,所以朝廷不会封赏于我。”昨日从侯府出来后,童贯就已经把这一点隐晦地跟他透了底,所以此时孙途显得颇为从容。

    “可是……”崔略商还是有些替孙途不值,可没等他开口,孙途已经截住了话头:“我等身为开封府差役自当以保境安民为第一要务。至于做了事后会有个什么结果,倒在其次了。”

    这话说得崔略商顿时肃然起敬:“都头教训得是,卑职明白了。”顿了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事,之前你让我把那人偷偷扣下送去给童太尉府上,我已经照做了。”

    孙途这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记住,此事只有我们几人才知道,绝不能泄露出去。”他刚才虽然口中说得大义凌然,但心里却很清楚,自己的功名并不在开封府几位上司那里,而在童贯的一念间。这次,自己帮了对方,想必对方总是会投桃报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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