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军城。

    当孙途等人于南面的山谷遭遇险境,被两路人马逼得走投无路的同时,此事的始作俑者细封建正满面得意地与几名城中将领策马同行在长街之上,时不时还说笑几句:“几位将军,前两日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曾请你们去前头的鸿雁楼饮酒,今日我也做一回东,请你们去那里喝酒如何?”说着,他便一指前方数里外矗立着的城内最大的那家酒楼。

    与他同行的那几名将领脸色略变,显然他是在提醒自己等前几日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是在给他们施加压力啊。这让几人都有些恼火,可谁叫对方是细封野畅的儿子呢,此时也只能忍气笑上两声了事了。

    当然,也有人心中暗自警惕,今日细封建突然强邀众人出来饮酒,态度还有些张扬,就让他们猜到应该与这两兄弟之间的争斗大有关系。当日他们也确实没有应下细封常让他们出兵相助的请求——这一来是城中兵马未得细封野畅的应允不得乱动,二来也与忌惮细封建有关,毕竟论地位他是要高过未及弱冠的儿子的——只是没想到,就算如此,今日也被细封建给惦记上了。

    看到这些细封氏的下属将领如此反应,细封建是越发的得意起来。如今父亲在城里就自己和老八两个儿子,只要这回能将之彻底铲除或是压倒,那想要获取这些人的投诚也未必真不可能!

    众人各怀心思地往前走着,很快就来到了那鸿雁楼前,随即,细封建的脸色就是一变,只因那酒楼此时居然大门紧闭,竟不做生意了。这让他觉着自己有些被人扫了颜面,当即吩咐道:“去给我叫门,不管今日是谁包下了这鸿雁楼,都得把酒楼给我让出来。”在他看来只有这里被人包下才会关门,否则酒楼打开门做生意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点不纳客呢?

    结果却再度出乎的他的意料,两名手下上前拍门叫了半晌,那酒楼内居然还是静悄悄的,显然是里头确实无人……这可就真有些古怪了,以往就是年节,甚至遇到有敌人来袭城,这鸿雁楼都不见关门的啊,怎么今日就突然如此了?

    不过很快地细封建又镇定下来,笑着道:“既然鸿雁楼不纳客,本公子就请你们去别处喝酒。我顺军城有四座大酒楼,今日还能都关门不成?”

    事情还真就让他不幸言中了,当他们几个再来到附近的其他两处大酒楼时,那里居然也是一般模样,楼门紧闭,却是连个人影都不见。这下细封建是真有些傻眼和恼火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那些将领也有些发懵,他们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呢。

    随在细封建身边的何思常这时赶紧就拉住了路旁一个行人,跟他打听起几家酒楼全都关门的原因来。这位倒是真知道些内情,此时不敢隐瞒,连忙解释道:“鸿雁楼几家早在几日前就已关了门了,听说是他们的酒食什么的在城外出了状况,他们要出城处理。所以这几日酒楼不开张,酒楼上下人等也都出城去了。”

    “嗯……”何思常刚皱起眉头,听到这话的细封蛮却已经迅速变色,心中直呼不好。随即,便跟细封建连打眼色,口中则道:“既然这些酒楼都不做生意,那就罢了。他日得空,我家公子再请各位喝酒。”

    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的亲信为何会有此一说,但因为对他的信任,细封建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倨傲地略施一礼,就把这些同样满心疑窦的将领给打发离开,然后才看向细封蛮,看他是个什么说法。

    细封蛮则没急着解释,而是轻声道:“公子,且回去再说。”

    等他们急匆匆地回到细封建的宅邸,这位终于是忍耐不住了,急声喝问道:“你到底看出了什么不妥,为何会有此反应?”

    “公子,这次恐怕真要失手了。”细封蛮也不再隐瞒,道出了自己的猜测:“恐怕这次八公子真找到了后援,不是那些将军和守城兵马,而是城里那些商户及其下属!”

    “你说什么?”细封建心里也是一阵紧张,但还没把问题想清楚,倒是何思常,这时已经明白过来,神色也变得异常难看:“这回确实小瞧八公子的手段了。之前他邀请那些将军赴宴完全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他早知道无法说动这些人出兵帮忙,所以他真正想要拉拢的,是城中那些商户。”

    “不错,我们把这些人都忽略了!八公子这两年虽然只做买卖不涉军政,但这不代表他在城里就没有可用之人——那些需要从他手中拿到各种货物的商户就是他能用到的力量,只是被我们一直忽视了。”细封蛮满脸懊恼地道:“而这一回,我们为了设计让那孙千里落进陷阱,让南山盗的人劫夺了大批货物,这些货物里固然有属于那个叫皇甫端的辽国商人的青盐,但更多的,却属于城里的诸多商人。倘若只是一两家他们还不敢如何,可现在……而且还有八公子从中牵线,这些人必然不惜一搏!”

    这下,细封建终于是明白了过来,也是脸色大变,但还是心存侥幸地道:“就凭那些商户能有几人?他们还能改变局势不成?”

    “鸿雁楼等几处酒楼的东家皆是城中富户,手底下的奴仆合在一起当有三四百人,再加上其他商家,怕不在六七百人之下。”何思常对此还是很熟悉的,当即报出了一个让人心惊的数字来。

    而细封蛮又加了一句:“而且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倘若是摆在明面上,我们的人还不惧他们,可这次他们处心积虑之下,必然会把人藏于暗处,在某个关键时刻突然出动,到那时只怕……”说到这儿,连他都猛打了个寒噤,这回十有八九真要以失败,不,是惨败而告终了。

    此时细封建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青白起来:“老八什么时候竟变得如此阴险了……”

    “这恐怕是来自于孙千里的设计,此人果然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现在,恐怕一切都已成定局了……”何思常无能为力地叹了一声,而这回细封蛮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脸色更显难看,有句话他实在不敢说了,要是对方不光只是想坑杀那几百人,还想借机对自家公子下手的话,恐怕六公子这回真要输得一败涂地了。

    因为这次一旦事败,一个天大的把柄就会落到细封常的手上——细封建居然与马贼南山盗勾结到了一处,这是多大的罪过啊?倘若这一切只是谣传,或许谁都奈何不了细封建,可一旦被人来个人赃并获,拿了细封建的手下兵马与那些马贼活口回城,这罪名可就太大了,会被全城军民群起而攻,就是细封野畅都不好再维护自己这个儿子了。

    这一招连消带打当真是狠辣到了极点,着实让细封蛮心惊不已,自愧不如,也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孙千里生出了畏惧之心来。要知道这一次一开始占据主导地位的可不是细封常他们啊,他们只是被动之下才想出的对策,只这一点,那孙千里就已比他强过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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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之外,站在十里开外高处的梁衮厣和坷达东两人此时也是一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因为就在片刻间,原先一面倒的战局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本来在他二人看来,细封常的部下已然必败无疑,甚至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可突然间,他们面前的那片幽静的山林里就冲出了一彪军马来。而这支军马却不是为了合围他们,恰恰相反,这支埋伏于山林中的军马竟迅速开弓,让无数箭矢越过冲到跟前的那一百多败兵,把紧追而来的细封建所部射了个人仰马翻。

    然后在声声的怒吼声里,本来一心逃命的骑兵队伍就陡然转身,与同样冲杀上前的伏兵合在一处,直杀向了早已被这变故杀得心神大乱的追击者。

    转眼之间,胜负追逃之势就彻底地扭转了过来,之前的逃跑者成为了追击者,不断收割着落在后方的敌人的性命,一如之前敌人对待他们一般,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同族就有任何的保留。

    顿时间,惨叫声响彻天地,竟让远处观望的这些夏国将士都是一阵胆寒。梁衮厣见状更是一声叹息:“细封建败了……”久历兵事的他哪怕隔得再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细封建部下兵马在这一刻军心崩溃的反应。无论是谁,在自以为必胜的情况下被敌人突然逆转,都会彻底崩溃,就是他在那支军队里也不能改变什么。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同样愣怔的坷达东:“我们可要出面救援吗?”

    “不必。今日无论谁胜谁败,都对三公子只有好处,又何必非要出这个头呢?至于族长那里,只说我们来迟一步即可。”坷达东这时已经镇定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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