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位五公主殿下近来可算是后宫里头的大忙人了,前头是刚在陛下面前露脸,好叫陛下又记起了这人。

    转头又是帮助东厂捕获了刺客。

    后来陛下和娘娘都有意要叫她去和亲北阴,连北阴王子似乎也对这一茬的联姻没有意见。

    正是如火如荼的上升期了,可今儿夜里,就在这周妃的宫里,临时起了变故,竟是要传了她前去了。

    陆城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这五公主素来是人微言轻的,更是胆小如鼠的性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竟是也惹到她身上去了。

    迟迟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可否是请问大伴,不知深夜父皇召我前去所为何事啊。”

    陆城和所有人都被轰在了外头,可他到底是大伴,离得陛下近些,左右也能听到些支根末节的。可他总也是不必和这小公主说的这样详细的,可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他的眼神滑过迟迟的身上,想起那天曹汀愈提到她时候的语气微低,他这同乡小子从来小心谨慎,做人更是叫人看不出点滴喜好,性子也是冷到极点。

    可偏是这样,才叫陆城起了点怜悯之心,大家都是没了根的人,好容易寻到个同乡,虽说这些年也早就少了思乡之情,可少不得就觉得似是瞧见了亲人一般。所以他免不得就在心里对曹汀愈多了些偏颇。

    虽不知他和这小公主是有什么关系,可到底是他想要护着的人,陆城在心里一合计,也觉得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开口提点了一句,“七皇子年幼,身边又少有姊妹兄弟陪伴的。”

    他点到为止,也不管这年幼的五公主是不是听得懂。

    他虽是觉得她这个样子多半是不明白的,但是也不过是说了自己能说的所有话了,若是听不懂,那也怪不得她了。

    若是原本的五公主,只怕是真的听不懂了,可这会儿在这待着的是迟迟。

    她脑子飞速的转着,陆城有意提点她不会听不懂,可是她却是在想,陆城为什么要提点她,这话里又是什么意思?七皇子年幼……她知道的,眼下不过是刚三岁,可宫里这样多的皇子皇女们,怎么会说少兄弟姊妹呢……

    更不说她这样不受宠的公主,若是攀上了妃子的儿子,只怕还会有更多的闲言碎语。

    为何皇帝会因为这样的缘故传召她呢,迟迟脑子有些混乱,半天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想着的功夫,几人脚程都快,很快就到了周妃的宫门口。

    进门之前,陆城又回头看了一眼五公主,见她微微低着头,姣好的面容都遮在了厚重的头帘之下,眼底神色被长长的眼睫尽数挡去,只能瞧见墨色的长发,显得格外的弱小、瑟缩和谦卑。

    他收回自己的眼神,然后通报了一声,“陛下,五公主殿下到了。”

    里头很快就有动静传来,叫迟迟进去了。

    外间有三四个太医在辩方,瞧着迟迟进来,不仅是没有要行礼的意思,更是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

    迟迟习惯了这些,根本就没有多加搭理,自己就往里头去了,只是跨进门之前,听到了太医辩方里面说到了两味药,苏合香还有冰片。

    她原本就有在朋友的中药房待过,有一些比较著名的药自然也就都有听过,其中就有这苏合香,苏合香一般情况下是强效祛痰的,但是就因为它这味药中具有一定的刺激性,所以很少给孩童使用。

    就是怕这药太过霸道,反而是容易伤了孩子的根基。

    而另一味冰片基本就是治热伤风带来的一些病症,用来清热开窍的。

    开来这些太医是觉得,这个七皇子殿下是热伤风的毛病了,可若是热伤风的话,总不该是什么大差错,又何至于闹成这样后宫皆是风雨呢。

    迟迟收了神色,低着头到里头去了。

    屋子里头有厚重的药味,还有人低低的哭声,迟迟跪了下来,“给父皇请安,给周妃娘娘请安。”

    屋子里的哭声一顿,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响起来,“好孩子,你可算是来了。”

    这声音突然一顿,然后皇帝的视线就落在了迟迟的身上,迟迟感觉到有人在细细的打量她,然后皇帝开口了,“你平日里与辉儿有所来往?”

    这辉儿说的是……迟迟反应过来,想来是七皇子殿下了,为什么皇帝会有这么一问,她和七皇子素不相识的,甚至之前都未曾见过一面的,怎么可能交好。

    她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想起就在刚才陆城提点她的话,“七皇子年幼,身边又少有姊妹兄弟陪伴的。”

    这话原是这个意思,迟迟立刻反应过来,她背心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知道现在皇帝在看她,她甚至就是想要抬头去看周妃的神色。她刚来一来,这周妃话里话外就是这样的熟稔,倒像是与她十分相熟一般,可是就是今日,她才是第一次和周妃碰上。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迟已是轻声答了,“这……倒称不上多有往来,只是七皇弟年幼,周妃娘娘这里幽深安静,儿臣怕皇弟寂寞,倒也是来过几次。”

    皇帝沉吟,半晌不吭声了,迟迟额角冒汗,只觉得自己是在赌,若是那陆城是在诓她,若是那周妃也是在算计于她,那么她……便是要万劫不复了……

    可……可说起来,她在后宫之中,便就是和蝼蚁一般的,又何尝用得上这有皇子的妃子,还有皇帝的大伴齐刷刷的哄骗与她,这代价也未免是太大了些。

    皇帝一挥袖子,点了点她,“你来。”

    迟迟站了起来,低着头挪到了皇帝跟前,她才瞧见了这里头的榻上躺了一个面如金纸的孩子,身材什么的都和等闲三岁孩童无异,只是这脸色的确是极差,眉心紧紧的团在一起,眼角还有没有干透的泪痕。

    他像是睡的极其的痛苦,总是忍不住的发出点滴嘤咛声。

    这就是今晚的主角七皇子殿下了。

    皇帝表了态,周妃便是连忙拉住了迟迟的手,又是哭又是诉苦,“你这孩子,近两日可是忙的忘记了,怎么就没来看你皇弟了,这两日他是日日盼你来,偏你都没能来,昨儿夜里就病了,连梦里都喊了你的名字。”

    周妃落下泪来,“刚才可是叫你父皇听见了,才急急的传了你来。”

    周妃语气多是抱怨,“若不是你父皇传你,你可是就不来了!”

    迟迟不懂她的意思,可连忙是磕磕绊绊的答话,“不,不是这样……只是,这几日事多,身上又没有好利索,不敢来只怕是传了病气给皇弟。”

    “可不就是你不肯来了,才叫你皇弟病了。”

    皇帝看了周妃一眼,“是怎么回事?”

    周妃自知失言,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抿了抿唇,飞快的移开眼,不肯多言。

    周妃是皇帝多年的妃子了,大概是十几年前就入了宫,起初倒也还得皇帝的眼,但后宫里头哪有什么常青树,便也很快就被搁下了,前几年不知怎么又得了陛下的喜欢,叫她剩下了七皇子。

    可她从来是个不争不抢安静的性子,她和七皇子在后宫的存在感,其实也就是算得上是低的。后宫里头的人大多不把她们两母子放在眼里,但周妃有皇子傍身,也就没什么人敢直接的欺凌她。

    但是日子到底过的也不算好,所以今日皇帝一来,看到这满园的简单素朴,又看到自己儿子成了这个样子,才会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对她们母子不起,才会有这样一通的脾气。

    皇帝语气更是硬了下来,“怎么回事,难道还是要瞒着朕吗?”

    周妃连忙是跪了下来,迟迟不敢耽误,也跟着跪了下来。

    周妃颤抖着身子,含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看着皇帝要动怒了,她才边哭边说,“是,是嫔妾没有管好身边的人,都是身边的人嘴碎,说了些闲言碎语叫辉儿听着了,才吓着了……”

    “是说了什么?”皇帝转了转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又叹了口气,“你这性子也是,朕何尝是真的与你发火了,又是动不动就跪着的做什么,起来吧。”

    周妃边擦脸边起来,就又坐在了皇帝身边,这才理清了思路开口,“这两日,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闲言碎语,只说是北阴来人了,意在和亲联姻,这原是嫔妾都闻所未闻的事儿,可后宫这两日竟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那又如何。”皇帝眼观鼻,鼻观心,迟迟还跪着,皇帝也没有换一个眼神落在她身上,只当这个女儿是个不存在的空气一样。

    可就在这一瞬间,迟迟突然就明白了周妃的意图,她心里砰砰直跳,觉得是什么好事儿就要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呢?

    为什么周妃会要帮她呢,而且是这样大的事儿,这种一下处理不好,就很容易得罪皇帝的事儿。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了一眼周妃,见她还拿着帕子微微拭泪,表情恳切,没有一点弄虚作假的意思。

    她心里叹服,虽是不知道皇帝知道了没,可是她已经走到周妃要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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