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很高兴认识你,你高不高兴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看样子你怕我怕得很。也是,你一个乡下来的小媳妇,猛不丁见着一个大官,还有一个连大官都怕的大家小姐,不害怕才怪。得,我不怪你,赶紧去忙你的吧。”

    “哎,那,再见。”

    曲小白一溜烟儿地就往外跑。

    这是什么神经病的公主,怎么跟个妖精似的,还有,她那无法捉摸的脾性——曲小白倒吸一口冷气,心想着这么个怪公主,将来若是得了势,那还了得?也不知是天下人的运气还是天下人的厄运。

    她抱着包裹,一路小跑,一直跑到骡马市那边,仓促地找了个马车,租赁了他的马车,爬上车道:“去南城门。”

    马车夫赶起车子,晃晃悠悠走了起来,然后才说起价钱:“小娘子,去南城门要一两银子。”

    “行行行,快走吧你……”曲小白脑子瞬间反应过来,“你杀人啊喂,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小娘子,就这价钱,不想去就下车啊!”嘴里喊着下车,却丝毫没有要停车的意思。

    曲小白立时明白了,这是遇上黑车了。

    这也怪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和他谈好价钱,遇人不淑,让人钻了空子。

    眼下还没有出闹市区,还算不上安全,跟他俩来横的还不是时候,曲小白安静下来,道:“大叔,我都上你的车了,你又让我下去,我还得再回去骡马市。得,我也不跟你争了,我赶着去南城。大叔,你不知道吧,南城门口今天有个赛花会,办这个赛花会的,是一个大户人家,人家说了,为了给她的儿子积福,去的人,统统都有奖品的。我这是奔着奖品去的。”

    “奖品?什么奖品啊?”马车夫一听说有奖品,眼睛一亮。

    “好像是说,会散钱,也会有一些花粉之类的往外散。我不奔钱去,我奔的是花粉,我听说,那花粉可是咱们东疏郡最好的花粉,细腻,又白。”

    好歹先忽悠去南城,万一这马车夫不仅仅图财,还因财害命,把她拉去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害她,诚然,她是不怕他害,她好歹有些身手,但那样就得耽误她去南城。

    两害相权取其轻。

    马车夫一听说城南有便宜可沾,将车赶得飞快,一路上不停吆喝:“让一让让一让,别碰着了啊。”

    “傻子,也不想想,要散财积福去城门口做什么,城里人多多啊。”曲小白鄙视地想。

    马车夫倒还真信以为真了,赶着马车,直奔南城,到了南城门下,马车夫交了出城的文牒,都未经曲小白的同意,就直接出了城。

    曲小白从帘子缝隙里已经瞧清楚了一切,不禁冷笑,看来,也不是特别傻,连问都没有问一句赛花会的事,只能说明,他打一开始就知道南城根本就没有什么赛花会。仍然拉着她到这南城来……只怕是,缓兵之计,以为拉来了南城,出了城,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可真是,打雁的主儿被雁啄了眼。

    唉,不过,想法是美好的,但能不能成功还要看她曲小白给不给他这只雁机会。

    耳边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杨夫人,现在已经出了城了,需不需要我们出手?”

    曲小白恍然想起了影卫。这定然是影卫的声音。

    “不用。我可以应付。”她说。她不想太招摇。

    出城两三里地,曲小白掀开了帘子,倚在门框上,悠悠道:“大叔,是不是可以停车了呀?再往前,可就到了荒郊野外了。”

    “这不还没看见赛花会吗?我说小娘子,你说的那个赛花会,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就在城门口啊。”

    “城门口?小娘子,你上下嘴唇一碰,谎话可真是一串儿一串儿的啊!当我老汉是眼瞎的吗?”

    “这位大叔,没有能怪我吗?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吗?”曲小白冷眼睨着中年马车夫的后背,反正现在连中午还不到,杨春回来还早呢,跟他周旋一下,打发些时间也好。

    “听人说的?我老汉混东疏郡多少年了,这城里的大事小情,哪件能瞒得过我老汉的眼睛?小娘子,你想骗老子我,还嫩点!”

    赶车老汉忽然一回头,露出他狰狞的一张脸,曲小白对上他泛着邪光的眼睛,轻蔑一笑,“所以呢?你现在想怎样?”

    “怎样?小娘子,没人教过你出门的时候要怎样才能保护好自己吗?”

    “教过。我爸爸从小送我去学散打,我的散打可是拿过冠军的。”

    车夫诧异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是神经病吗?”

    “我倒也想问你,有一句话叫做‘死于话多’你知道吗?”

    “什么死于话多?神经病!你先给老子把钱财都交出来再说!”

    “死于话多,就是说,你应该闷不做声趁我不备地就把我给做了,而不是这样和我瞎叨叨,让我有心理防备。”曲小白看似慵懒的身子,忽然暴起,一个猛踹,就把扑上来的车夫老汉给踹下了车。

    这一脚自然是用尽了她的全力,一招制敌,虽然她现在还弱着,但拼尽全力的一脚,亦是杀伤力极大,老汉倒在地上,半天没起得来。

    曲小白跳下车,一脚踩在了老汉的肚子上,“不堪一击,还想着打劫,切,找死!我跟你说我从小学散打,散打的意思呢,就是功夫,这你就能懂了吧?这个世道,不是黑心就能活得久活得好。”

    曲小白脚下一用力,踩得老汉肚子一阵痉挛,一口秽物从口中喷了出来。

    曲小白撇开眼,恶心得差点吐了,那老汉一个劲求饶:“女侠,饶命,饶命,我这也是没办法,一家老小要吃饭,要活着。这东疏郡,年年苛捐杂税,我们都没活路了呀!”

    “没活路也不是拦路打劫的借口!”

    曲小白又狠狠踩了一脚,但脑子里想的是,当初和杨凌一起被逼得没有活路,不得已去杨兴茂家里抢吃的,为一口吃的,又是去青.楼卖唱,又是下河捞鱼,几经苦难,这老汉,虽走了歪路,却终究是被生活所逼被方威武被容氏被大凉朝所逼。

    踩完之后,她挪开了脚,语气郑重地道:“老汉,没活路,也不该拦路打劫。你也有父母妻儿,你忍心他们都跟着你背骂名?你觉得你赚的黑心钱,他们花着良心能安?”

    “都活不下去了,还讲个良心?那些贪官污吏能贪得安心,我们为什么就不能?”

    “他们是禽兽,你也想做禽兽吗?”

    “女侠,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老汉说着,痛哭流涕起来。

    ……她一个被打劫的都没哭,他倒是哭上了。

    “喂,你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老汉趴在地上,“女侠不饶我,我就不起来。”

    “这还跟姑奶奶耍上赖皮了!你不起来拉倒!行,我就这样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汉警惕地看着她:“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你现在,要么老老实实回答我,要么,等我去报官,让方威武收拾你。”

    “女侠,女侠不要,女侠问什么我都说!我说!”老汉一骨碌坐了起来,“我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还有我的妻子,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曲小白嘴角一抽,“养不起,还生那么多。”

    “这生孩子,哪里是想生就生,想不生就不生的?”这小娘子果然是有病吧?

    “得,我跟你们交流不了。这样吧,看你也挺可怜的,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可愿意赶上你的破马车,跟我去趟京城?路资呢,我可以先给你二十两银子,让你们一家人能够有口吃的,活下去。”

    老汉一听,吱溜站了起来,“女侠,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是真的。”曲小白百感交集,真心不知该拿什么表情来对着这个被生活逼上歧途的人。

    大凉朝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她一个人的微薄之力,自然是救不过来的,但既然遇见了,不救也不是她的风格。

    “我能给你们家一口吃的,让你们活下去,但前提是,你一辈子都不能再动邪念,走歪路。”

    “女侠,我保证,我再也不敢了。女侠奶奶,谢谢你。”老汉屈膝就跪,上手就要来抱曲小白的腿,曲小白吓得猛退后一步,“老汉住手!”

    一声清喝,老汉猛然一激灵,意识到这是个女的不是个男的,不能抱,才作罢,又磕了几个头,道谢,曲小白摆手:“你别跪了,我小小年纪受不起。再者,大男人,动不动就跪像什么样子。”

    她转过身去,正要往车前走,却一眼看见城门的方向一队人马招摇而来,前面的一抬八抬大轿,后面那顶,就更招摇了,朱红的轿身,金黄的流苏。

    冤家路窄啊。

    曲小白一个箭步蹿上车,丢下来一句话:“快上来赶车,往回走,不要让那一队人发现我!否则,你一分钱也捞不到!”

    老汉怔愣住了,一时回不了神,曲小白催道:“快点!被发现了你我都死定了!那轿子里面坐的可是郡守方威武!”

    方威武三个字甚是好使,老汉被曲小白踢打得遍体鳞伤的身子也不疼了,一个箭步就蹿上了车,调转马头,往城门方向走去。

    曲小白耳边厢忽然又传来影卫的声音:“杨夫人,前面是官府发人,而且,那个女人身边有极厉害的人护着,我们不能贸然出手,且见机行事,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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