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净空法师在许府做完法事,许昭问其结果,法师遮遮掩掩,不肯与之直言相告,说什么天命不可违,气得许昭牙根痒痒,破口大骂,只有许母刘氏笃信法师之言,心念相儿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醒过来。

    “老爷!夫人!公子醒了!”三九次日起了个大早,准备好热水布巾,端去厢房,一道上垂头丧气,哭哭啼啼,心想公子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他缓缓推开房门,照例泡好布巾,还未走到床榻跟前,就发现许向林嘴角和手指在动,眼睛欲睁未睁,大喜之下,三九急匆匆赶到老爷夫人的房门前,放声大喊。

    话音未落,许昭和许母便夺门而出,赶着步子冲厢房而去,许母人未到,哭声先到,进了厢房,走到床榻,握住向林的手忙言道:“相儿,相儿?”

    许向林似乎做了噩梦,斗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嘴里还在低声念叨不止,许母拿来布巾,一边擦他的额头和脸庞,一边不停呼唤他的名字,许昭和三九站在一旁紧揪着心,呆呆盯着向林,不知如何是好。

    “子英~!”许向林梦中惊醒,突地坐起身来,喘着大气四下观望,而后意欲下床,忽觉头痛欲裂,正要一头栽倒,三九赶忙上前扶他躺下。

    “相儿?”

    “娘,爹,三九。”许向林稍稍缓过神来,神情却显得十分痛苦。

    许昭立马吩咐三九下去准备汤药补粥,他盛了一碗水,端到向林面前,言道:“相儿啊,都是爹的不是,是我糊涂哪。”

    “爹,相儿怎会怪你,我现在不是醒了吗,没事了。”

    “相儿,为娘千盼万盼,眼泪都要哭干了,你要是再不醒来,娘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许母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娘,相儿不孝,让您老担心了。”向林脉脉看着许母,几乎也要哭出来,从小许母最疼他,若因此去了,养育之恩不能报,必将含恨九泉。

    许向林大难未死,死气沉沉的许府顷刻间又欢闹起来,府院上上下下都夸赞公子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尤其是府上暗地里仰慕许公子的众多女仆从,听闻自家公子醒过来,欢呼雀跃,估计是太久没有听到他的琴声了吧。

    短短半日的工夫,这个消息又传遍了整个乌伤县,前几日还扼腕叹息的闲人家妇,此时忽地又改了口风,言语始末尽皆赞叹,真真是墙头芦苇随风摇,难断来风哪处真。

    许昭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向林,鸡鸣五更起,入夜丑时寝,三饭皆是大补汤食,出入三九相随,不敢丝毫懈怠。其间梁庸探望,细查体情后开下药方,以助痊愈。这样一来,约摸过了半月有余,许向林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色。

    “夫人,相儿如今头疾痊愈,精神气色比以前都要好,只是...”

    “老爷,有话便说,但是别想再动相儿的坏脑筋,经过这件事,我才明白不能由着你胡来了。”

    “看你说的,相儿也是我儿,作为他的爹,我怎会故意害他,只是来年嘉月便是大考之月,相儿要是再不温习诗书,怕是又要落榜无名哪。”

    “相儿身体刚刚恢复,你这个当爹的不去宽慰,反而又拿大考来逼他读书,那神医梁公再三叮嘱相儿需要静心修养,不可过度费神劳累,你可倒好,偏要对着干,要是相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夫人哪,相儿遭此难,都是我的过错,可现在相儿已无大碍,读书研习正是时候,不然时间一长,学业怕是要荒废哪。”

    “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当初就应该送相儿去乡学(即后朝兴起的书院)读书。”

    “相儿生性执拗,当初与他说了多少好话,他就是不去,我能有什么办法,唉。”

    “你若真想让相儿进书房,那就依我一件事,不然你就自己去劝相儿吧。”

    “什么事?”

    “相儿已年过二十,还未有妻室,如今头疾刚愈,屋里屋外都需要人来照看,虽说三九与相儿整日形影不离,倒也上心不少,可三九终归是个仆人,床头床尾之事他哪里能照顾的周全,若是为相儿说得一门亲事,一来可以相夫教子,二来也可照料相儿的起居常事,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这个主意甚好,只是哪家的女儿可愿嫁于相儿为妻?”许昭起身来回踱步,忧思道。

    “既然老爷同意,那相儿的亲事便好办了,我知一女,或可情愿嫁于相儿。”许母看起来早已心有盘算,成竹在胸。

    “哦?夫人快快道来~”

    “妾身所指之人,就是那陈婉儿。”

    陈婉儿,乌伤县县令陈统之小女,长子陈修之妹,年方十七,天生的美人胚子,皆赞:

    浅衣叠裙曳地抚,饰步花钿香丝坠。

    飘带长飞随风摇,锦履足上五色霞。

    一颦一笑化春风,一言一语柔四水。

    一步一趋拂尘地,一吹一唱醉人心。

    乌伤县人尽皆知陈婉儿生得美若天仙,可那毕竟是县令府邸,一介草民哪有福气一睹仙颜,为了能有幸瞧一眼陈婉儿倾城的容貌,时常有胆大之人爬上县令府院的后墙偷摸往里瞧,被府门下人发现扭送县衙关押,以示警告。

    就这样,还是有胆大妄为的县民不顾死活,你争我夺,抢着爬府院的墙头,陈统见状犯了愁,下令将所有不耻之徒尽皆关进牢房,短短的一月工夫,县衙牢房便押满了人,府院后墙也是修补了好几轮。

    陈统心想如此下去恐怕府邸后院就要被闲汉贱民拆了去,但是现在牢房都关满了人,这些人又没有杀人放火,定罪也是不能服众,左思右想之下,陈统觉得爱女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于是决意将女儿许配别家,这样一来,县令府好歹能清净许多。

    此言一出,小至地方乡绅,大至县郡显贵,都来提亲,县令府每日都是宾客满堂,正堂的门槛都被踏出一道凹痕来。

    陈统哪会料到竟有这么多的达官显贵前来说亲,本想借此主意息事宁人,也可为小女寻得一门好亲事,谁料来客如此众多,县令府的老管家记了一波又来一波,簿册也是记完一本又换一本。

    且不言陈婉儿倾国倾城的容貌,头脑亦是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小受到其母蔡氏的宠溺,吃穿不愁,无忧无虑,只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也不迈,总是显得有些无趣寂寞。

    陈统长子陈修与许向林同年同月同日生,二人自小交好,时常泡在一起嬉笑打闹,到了读书的年纪,两人又常常聚在一起读诗颂词,研习四书五经。

    陈婉儿从小看着自家阿兄与别家阿兄嬉笑打闹,好不快乐,而陈统却告诫她不能与男子玩耍嬉笑,有失体统。因此,陈婉儿幼时连个玩伴也没有,只能偷偷躲在一旁看着他俩玩耍。

    正所谓日久生情,长大点之后,陈婉儿渐渐对许向林有了感觉,她愈加喜欢这个言辞儒雅,英姿飒爽,眉目间充满深情忧郁的人儿。

    许家原本也是豪门望族,家业落在许昭手里却日渐衰败没落,县令陈统先前看在爱子陈修与许向林交好的份儿上,才与许家勉强沾个亲,可是如今两家长子都已长大,再像幼时那样嘻哈打闹总归不成体统,又加上许家近两年几近沦为平户,陈统根本不愿再与许家来往,但是陈修与许向林还是不时私下聚会,只是许向林再也没有去过陈府,每次都是陈修来找他。

    许久不见许向林来寻阿兄,陈婉儿每日独坐闺房,茶饭不思,呆呆盯着亲手做的同心结,满目怜惜期盼,好像丢了魂儿似的,其母蔡氏一再劝问何故如此,陈婉儿每每只是沉默不语。

    前些日子,许向林昏死的事情在乌伤县传得沸沸扬扬,闭门不出的陈婉儿听闻女仆说起此事,更是心焦如焚,几次意欲闯出陈府,都被陈统派人拉回房去,后来干脆把她锁在闺房内,吃饭的时间才能打开,可怜陈婉儿心随向林去,却人锁闺笼中,两行清泪无人晓。

    其母蔡氏多次恳求陈统放过爱女,陈统却是不允,他已经把女儿嫁人的风儿放了出去,如今每日提亲的达官显贵络绎不绝,要是女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会失了堂堂县令的面皮。

    一头大堂之上迎宾客,一头闺笼之中独抹泪,谁又能解谁的苦衷。阿兄陈修是个怕事之人,哪敢顶撞阿父,只得趁机溜进闺房劝她。

    陈婉儿如今出不得府去,见阿兄到来,于是将捧在怀里的同心结交于他,托他找个时机赶去许府,亲手交给许向林,以表心意。

    陈修听闻许向林的事情,正想找个机会去看看这位阿兄,于是答应了陈婉儿,待到合适的时机前往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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