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忆娥眉,采萏念梨腮。

    怀语去年秋,恍惚昨日声。

    墙深不拦杕,鸦嘶寂寒晨。

    伴伊如初见,还挽梦冬枝。

    第二日一大早,向林便独身上山采摘陵苕,看见柳叶就想起子英弯婉的娥眉,望着灿放的山花便想起子英浅笑纯淡的梨涡,始来眉开眼笑,片刻后却又眉目忧忧,失忆的子英忘了他的名字,忘了去年深秋的初遇,忘了他看她的第一眼,忘了他有多爱她。

    向林并没有因此太过失落,他只愿子英快点好起来,就算她不记得自己,不记得月老祠下的誓言,他也会把满腔子的爱给她,大不了从头相识,你问起我是谁,我还是会认真地告诉你我的名字,就像去年深秋那样。

    子英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两人相识之前,脑海中都是父亲葬身火海,自己颠沛流离的凄惨场景,每每想起便怕得浑身发抖,神色癫狂。向林担心她出什么事,索性彻夜不眠,守在身边安抚她,照顾她,只要一提相识后的事,子英便头疼难忍,向林不忍看她如此折磨,之后便绝口不言。

    “真好看。”子英从地上捡起木人,左看右瞧爱不释手,待看到木人胸口刻的那个‘英’字时,忽地沉脸凝眉,脑中闪过一人身影,隐隐约约。向林吩咐若兰收拾一下子英的衣物包裹,那个让子英视作珍宝的小木人却掉在了桌子底下。

    子英呼吸急促,手里紧紧捏着木人,尽力思索适才昙花一现的场景,然却无济于事,针扎般的刺疼让她抱头难忍,直直冲门外跑去,三九和若兰此时却不见人影。

    刚出门就撞到了郑世杰怀里,郑世杰阴阴冲她一笑,子英又惊叫着跑回房内,爬上床缩在床头,吓得瑟瑟发抖。

    郑世杰随即追进房里,四望不见一人,便缓缓逼到床榻,试探道:“向杰兄莫怕,在下是来看你的。”刚伸过头去,子英推了他一把,喊道:“别过来!走开!”他的那双眼睛的确吓到子英了。

    郑世杰沉眉观察了一会,思量她貌似病得不轻,退了三四步又言:“向杰兄该不会是个女子吧?”子英嘴角煞白,一个劲儿地摇头也不说话,他又逼问:“那日在毬场上,你为何不敢脱衣服?定是女子对不对?”说着又缓步凑了上去。

    他这一刺激,子英大脑似被电击一般,痛得直抓头,口中除了一个‘不’字再也说不出话来。郑世杰见她有了反应,不依不饶:“令兄说你身患白疕,光天毒日不便解衣,但现在就你我二人,你既然是男儿身,何不解掉衣服让我看看呀?”自上次击鞠大赛后,郑世杰开始怀疑子英的身份,向林的说辞并不能让他信服。

    正当郑世杰阴笑着准备伸手去扒子英的衣服时,向林也不知何时进来的,紧紧把住他的手腕,重重的一拳砸在他的脸上,郑世杰晃荡着脚步倒在地上,嘴角鲜血横流,愤愤看着他。向林从小到大就没有和别人动过手,这是第一次,愤怒的眼神恨不得杀了郑世杰,他是第一个真正激怒他的人。

    向林攥紧拳头怒目相视:“你要是再敢动子英一下,我许向林就算搭上性命,也饶不了你!”郑世杰起身冷冷一笑:“许向林,这一拳我会还回来的...”说罢狠狠抹了一把血,甩手走了。

    “子英...”向林鼻头一酸似要泛出泪来,缓缓靠近子英,子英抱着头不敢抬起,向林顺了顺她抓散的发丝,沉着气安慰她。过了好大一会,子英才露出脸来,泪眼盈盈,向林将她缓缓拥入怀中。

    晚些时分,陈修前来探望,向林愁容堆面,哪里有心思待见他,可这回任凭向林怎么把他拒之门外,陈修却铁了心不愿离去。

    “有什么话直说吧。”向林背对着他,陈修叹了口气:“愚兄不是来讨原谅的,只是...只是想劝贤弟尽快把冯娘子送出学宫,否则照此下去,你二人恐危矣。”上次击鞠大赛,陈修便已肯定许向杰定是子英所扮,女扮男装混进学宫的,他和向林打小交好,自是知晓向林根本没有亲弟弟。

    或许学宫中其他人识破子英的身份都会让向林大吃一惊,但陈修看得出来却让他一点不惊讶,“此言何意。”陈修劝道:“贤弟,当朝律法不允许女子进入乡学圣院读书,要是被刺史大人发现,不但冯娘子逃不了干系,连你恐怕也要名落孙山,锒铛入狱呐!”向林虽然对律法没有丝毫兴趣,但这条朝纲律法他还是知道的。

    向林眉头一紧没有说话,陈修又劝:“贤弟私自携女子入宫,诓骗夫长,欺瞒上官,乃罪二也。”陈修越说越急,就好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向林微闭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修又劝:“这几日愚兄发现那郑世杰好像盯上了子英,要是被他识破,贤弟必将大难临头呐!”向林轻言:“他来过这里了。”陈修闻之眼神恐恐,思量片刻又劝:“事到如今,何不趁大家还未发现娘子的身份,寻个理由速速送下山去?”向林言:“不瞒你说,我正为此发愁。”郑世杰打草惊蛇之举,让向林不得不顾虑子英的安危。

    “贤弟如何打算?”

    “子英染病在身,时而好时而坏,又丧失了记忆,若把她送回家府,又恐下人照顾不周生出事来,实在放心不下...”

    “难道贤弟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关进监牢?她是你最钟爱的女子啊!”

    “贤兄好意,我明日便送她下山。”向林做好了打算,他在思索一个理由,不至于让他人怀疑。陈修闻言点点头,又听到向林称呼他为‘贤兄’,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向林的心结似乎也在慢慢融解。

    子夜,向林独自陪着子英,他想好好再和她说说话,看看她的脸,三九和若兰都被他吩咐下去休息了。子英这晚倒是睡得稳当,前几日三更半夜还不入眠,有时会莫名从睡梦惊醒,向林担心她,几日来长夜难寐,白天还要上山采摘花药,只累得身疲心乏。向林迷糊之下,趴在床头也沉沉睡去。

    梦中,子英站在杂草丛中,喜笑着向他挥手道别,身后却是激流山涧,他大声呼喊着让她停下,子英却越退越快,眼看着就要掉进山涧,他想追上去却移不动半步...

    “子英!”向林梦中惊醒,伸手去抓子英的手,却发现子英并不在床上,转头一看,房门敞开着,只见一地冷冷地银砂(借指月色)。向林追出门去,踉跄着脚步乱找一通,夜静得出奇,只闻蚊虫火萤的声音。

    “开门!快!”向林匆匆寻去下间,三九和若兰惊声而起。“阿姐不见了?”若兰吓得手足无措,三九拉着她追出学宫。学宫找遍,后山找遍,仍是不见子英的身影,若兰一边哭一边喊着子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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