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险些就要出手了。

    但是就像周星星的电影里演的那样,距离对方的喉咙还有还有零点零一秒的那个瞬间,有人已经比她先出手。

    杀意,是熟悉的漫天的冷。

    一柄纤细的剑锋,在她的匕首之前进入了大汉的身躯,速度极快,动作却是极之流畅,流畅到整个杀戮的行为没有半点血腥,只剩温柔。

    这是温柔一刀,纤纤细细的,凌厉无比,但整个就像有人在你面前唱了一只小曲,你的心还没有来得及硬起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大汉的前胸多出了一个血色的小洞,然后从那个洞里轻轻的噗的一声,喷出一缕血浆子。

    大汉瞪着双眼保持着一种惊讶的姿态,朝旁边倒下,大约是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当然,雪儿看见了他是怎么死的,他是被人以极端利落的方式,毫不犹豫地杀死的。能这么干的人,自然是杀人无数,早已习惯了结束人的性命。

    雪儿的第一反应就是魔。

    在她的身边,即便是雨晨也不能这样,只有魔会有这样犀利的手法。

    会是他吗?是不是他?雪儿的胸口鼓噪着这样的声音,然而人一旦充满期待,又反而害怕不如期待中一样的答案。

    她不敢回头。

    但是那柄纤细的剑从她身边探出去,一瞬之间,又连杀三人。

    三个冲在最前面想要对她下手的人。

    就算是豺狼虎豹,同类被连续不断的杀害,也会产生惧意,况且是一瞬间就死了四个人,个个一剑穿心,丝毫没有迟滞。

    那个看似头领的中年人终于动作,他打了个呼哨,面前这帮恐惧却不敢退后的流民山贼犹如听见大赦令,潮水一般的退去,一瞬间就跑了个净光净,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要不是还留在原地的绿豆眼和中年人,方才的一切就好像完全没有出现过一样,是雪儿自个儿的幻觉造出那么大一群人一般。

    “姑娘,原来有狠手,难怪你能临危不惧!虽然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过要赔上我兄弟们的性命,这我可不愿意。我的人不是你那保镖的对手,今儿就撤了,往后也不会动姑娘分毫……”

    中年人的声音很沉稳,显然,和一般的流民果真有很大区别。

    “不过还请姑娘允许,为我这几个兄弟收尸。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也是不得已,若不是有人出钱要收买了姑娘的性命,兄弟也不会对姑娘出手。”

    说罢拱拱手,又拍了一下手掌,不知那些流民从哪里拖了一架破烂板车出来,把尸首放到上面,一行人竟也不交代太多,直接拉了就走,而中年人则是朝她身后一拱手。

    “高人有杀了我们全部的本事,却没有轻易出手,在下林风,在这里代兄弟们谢过不杀之恩,如今世间局势动荡,我们在这里占山为王,也是不得已,多谢了!”

    那中年人目光如水沉静,再次扫过雪儿,却隐隐一笑,转头便追随运尸体的木轮车远去。

    雪儿对这种突然的情况还没有回神,然而看那个中年男子的神情模样,却不是普通的流民盗匪,到似乎出身良好一般。

    不过这事在她心中却谈不上要紧,她耳中传来身后脚步声,竟是渐行渐远。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揣测激动,雪儿转身看去,一个坚定高大的身影正在渐渐远离。

    他穿着黑衣,身着披风,隐藏着自己的面目。

    但是……她不相信自己会看错那熟悉的身形,她曾经不止一次赖在那个怀抱,靠在那副胸膛,拥抱那片坚实的后背。

    “魔……”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中颤抖。

    “是你吗……?”

    雪儿咬住自己的手指,如果不是这样,她可能会马上哭出来。

    那个身影顿了顿,却没有转身。

    “姑娘,你认错人了。”

    木讷沙哑的声音传进耳中,并不是她熟悉的魔的声音,十分陌生,十分干燥。但是雪儿并不相信那不是魔,她不肯罢休。

    声音是会变化的。

    她冲了上去,想要抱住他。眼看就要碰到他了,人影却朝旁边轻轻一挪,她就扑了个空。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

    雪儿回头,看着安静站立的男人,他的披风很好地掩盖着面目,让她心中生出诸般不甘不愿的心情。

    不会的,她不会看错的。

    雪儿运起轻功,闪电一般欺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下男人披风头罩。他的脸露了出来,那是一张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还有一双潮红的眼圈,看起来是一种不健康的神色。

    虽然被她抓下头罩,男人却没有半点异动,他安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有深深的荒凉和怜悯。

    “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

    还是那句话,翻来覆去,但这一次,雪儿连一丁点希望都没有了。

    不是魔,他并不是魔。

    虽然他们有很相似的身材,但是魔的目光不是这样的,他的目光是冷淡,却有一种深邃,不会是现在这样,有一些清浅和冰冷,怜悯多得好像要溢出来一样,仿佛看着的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是,没错,她的确算得上天下最可怜的人了。

    她最信任的男人,想要托付终身的男人抛弃了她,她会被人这么看着,一点儿也不奇怪。

    雪儿踉跄了一下,那人伸出手来想要扶她,她却努力自己站稳了,解冻的美丽双目又一点一点冻结起来。

    “你不是他……果然不是他……”

    她悲伤地说着,但却没有自怨自艾的意思,似乎只是再度确定这件事,让她又一次受到打击。

    “唉……”那男子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杏黄小旗,“我差点忘记了这个。”

    他伸出手把那东西递给她,雪儿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张三角旗,上面以极为细腻复杂的绣法绣上了“司徒”二字。

    “司徒风?”

    “嗯!挂在马车上,看见的人自然退散,没有人会与我们天下第一庄为敌。”男子点点头,重新戴好头罩。

    “庄主的吩咐我已经完成了,姑娘,后会有期。”男子大步走开,这一次,他没有再停滞,也不再回头。

    雪儿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旗帜,却发现背后用小楷写着几行字。

    “小雪雪,我这个盟主日理万机,比皇帝还要忙,没来送你也罢了,居然发现漏了给你东西,没有这个在江湖上可是寸步难行啊!这家伙是我下属,我让他来弥补一下我的疏漏。你记得要用哦!这个天下还是没有几个人敢得罪天下第一庄的——牵挂你又分身不能的帅气庄主司徒风。”

    然后在这行字下面,还写着一行更小的字,要凑到眼前才看得清楚。

    居然写的是:“小雪雪,看到这面旗就要想我喔!等我忙完就来找你。要是你不想我也可以,但是我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原本还沉浸在失落之中的寒卿雪,看见这行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黑衣人是他的属下,难怪有高深武功,难怪会帮她。不过这面旗……挂出来也不知道是给自己长脸,还是给自己丢人。

    司徒风这家伙,能有一秒钟正形的话,简直要念阿弥陀佛。明明是关心她,就没个正常表达的方式方法。

    雪儿叹口气,爬上马车,把杏黄旗挂在马车顶的杆子上,挥起鞭子,马车再度滚滚朝前驶去。

    在距离不远的一个小山丘上,树上的司徒风眺望着越行越远的马车,挑着眉毛双臂交叠在胸口,站得玉树临风,朝树下的黑衣男说:“我是真的不明白,你竟然愿意屈尊扮演我的下属,莫非你是看我太帅暗恋我?”

    话音未落,就见一缕利气朝他脸上招呼过来,司徒风朝旁边一蹦,利气擦面而过,削下他一缕头发和无数枝枝叶叶。

    “太暴力了,太暴力了,开玩笑不可以啊?”司徒风啧啧有声地吐着舌头,看来伤心人绝对不可以调戏,不管他是不是甘愿扮他的属下,终究都是扮的。

    “你不说话,不会有人觉得你舌头被人割了。”

    冷冷的回答从黑衣人口中出来,竟然已经变了腔调,赫然是魔展鹏的声音。

    “喜欢她,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傻瓜都看得出来,你伤她太深。就算你用了江湖上最好的易容术,忍住疼痛在瞳孔上都覆了一层改变视线的贝叶膜去救她,到底……她心里的难过和痛苦,都是化解不了的。”司徒风的声音没有了戏谑,却有了一种淡淡的认真。

    “她没你说的那么弱,我知道她有多坚强。”易容之后的魔展鹏站在树下,和书上的司徒风冷静相对。

    “再坚强又怎样,人心需要呵护。”司徒风摇摇头,“傻瓜一样的一门心思为她想,是不是她要的,你也不知道。”

    “我宁可先护她周全——现在我要做的事,不能动某些人,而某些人却会对她不利。”

    “所以你就放她出去?山贼之外对她打主意的人,我那小旗未必有用,她要是出事的话,我看你要悔之晚矣。”司徒风抓抓脸,心里盘算的却是别的事。

    好机会嘛!不趁虚而入的话,真是冤枉自己风流天下的名望。

    况且,自己那另外一面,似乎好久没有出现在人们眼前了。

    再不出来,邪道第一的魔教就要倒喽……

    “我没办法出手,但你有。”抬起头,魔展鹏的目光有实质一样穿过重叠树叶,直接盯进司徒风的眼中,“司徒,你不会不管她。”

    “你也太大度了。”司徒风苦笑起来,“要算的话,我与你可是情敌,你以为我会手下留情?还是你相信我把你当兄弟……”

    “我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雪儿……”提到寒卿雪,魔展鹏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她是个爱恨分明的女子,却不会轻易忘记一切……总有一日,她会明白我。”

    “你对自己真是有信心……不过也的确,你现在关键时刻,分不开神……或许,我就帮你这个小忙,卖你个人情好了。”司徒风笑起来,一抹无法察觉的妖异在唇角一闪而过。

    “不过如果我赢得了她的心,你会不会和我打一架?”他可不是很想直接和魔展鹏PK,两人水准差不多,只怕结局是两败俱伤。

    “……到那时候再说……”魔展鹏眼中微微黯了一下,“但凡她的选择,我便不计较……”

    说罢,魔朝向树林深处走去,而司徒风还站在树上吹着风,过了一会儿,他沉沉地长叹了一声。

    “你不是他,又会是谁?在天上你就是这个德行,不管她心中有谁,你都不吭不哈的陪着她,上天下地,黄泉路上走一遭……真是的……”他又抓了一下脸,“你这样,我又如何比得过你?”

    司徒风凝视着雪儿消失的方向,马车早已看不见了,但他就那么一直站在风里,在沙沙的树叶的声响中,痴痴地望着那个方向。

    自古痴情二字,神仙也好,凡人也罢,谁个能解?

    一声长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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