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普出了会议室,迈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知道莫子斐要说什么,可是懒得听。这两个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尽给自己找麻烦!还是齐欧好,不声不响的,工作做得也不错。

    对了,还得交待一下下头的人,让分工变了的事在部门里传达一遍。于是曾念普又转了个弯,才回办公室。走到门口,却见那里等着一位眼生的小伙子,个子挺高,脸上带着一丝腼腆。

    小伙子看见曾念普,先一脸笑地迎上来:“曾总好,我是今年总行派下来的实习生,叫霍朗。”

    实习生?曾念普脚步一滞。前两天是听说总行今年往杭州分行派实习生了,可是怎么分到他们贸易部也没人通知一声?人力部的人呢?

    “是小霍啊,快进来,什么时候到的?”曾念普也堆起笑,招呼着霍朗进办公室,又打电话让送水。

    “到了没多久,听说曾总在开会,就等了一会儿。”霍朗憨憨地答道。他谨记自己实习生的身份,绝不多事,就是等了大半个小时,也只是“一小会儿。”

    曾念普暗骂底下人不会办事。怎么不知道去会议室里说一声?就这样把人晾在这里半天,连口水都没有!

    也无怪曾念普生气,总行派下来的实习生,分行上下都不敢怠慢,昨天给实习生开会,副行长不都参加了?

    相比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华信更喜欢招有经验的老手,所以每年留给校园招聘的名额都不多。相对的,能应聘进来的应届毕业生,尤其是进总行的毕业生,个个都有名校文凭傍身,都不是简单的人。

    华信的传统,是当年进入总行的毕业生,必须先到分行实习一年,才能回总行定岗。俗话说,莫欺少年穷。谁知道这些实习生回了总行,会到哪个岗位上?会不会恰好有事求到他那?况且总行的人,职业生涯起点就比分行高太多了,提拔起来简直就是坐飞机的速度。

    就是退一万步说,实习生里确实有不争气的,一直进不了管理层,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万一得罪了,他成事不行,随便动个小手脚,败事却绰绰有余。别的不说,分行报上去的文件,非要压个几天再呈上去处理,耽误了事,底下人谁敢吭一声?还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曾念普一边怨人力部没有通知,一边怪自己人不懂事,好在几十年的职场修为还是有的,脸上依旧一片慈祥:“小霍啊,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霍朗早就把自己的材料拿出来了,闻言恭恭敬敬递了过来:“这是我的信息,曾总请看。这张实习表,人力部的姐姐交代了,请您签了字,表示愿意接收我,我再给送回去。”

    曾念普笑呵呵的:“什么叫愿意接收?明明是求之不得!”一边说话,一边快速浏览了一下霍朗的简历,看到毕业学校,忍不住问道:“你是京大法律系的?还是硕士?”

    曾念普的儿子就是学法律的,去年又申请研究生,所以他对国内几大院校的法律专业还是比较了解的。京大法律系在国内一直都是领头羊的位置,高考招生的分数就比其他文科类专业要高一大截,研究生更是难申请,曾念普的儿子连试都不敢试。当然,京大出来的毕业生也争气,大多补充进了检察官、法官队伍,愿意做律师的,也是各个律所抢着要。这个霍朗,怎么会跑来华信了?

    这个问题霍朗实在是被问太多次了。面试时面试官就问,在总行报到,总行人力部的人问了一遍,在分行报到,分行人力部的人又问了一遍,于是心中一晒,回答的十分熟练:“我虽然读了几年法律,可是越读越觉得,不论做律师、法官、检察官,都只是被限定在法律条文里做文章,永远都在查条文、查案例,做的都是前人做过的事。我想做一些更有创造性的工作,像金融业,永远都在创新,更加有挑战性。又刚好碰上华信招人,就进来了。”

    创新哪有那么容易,还想做有挑战性的事?还真是刚毕业的愣头青!曾念普忍不住心中吐槽,不过脸上还是和颜悦色:“年轻人嘛,就是应该拼一拼。好,那我找个人,带着你在我们这边转一转,再介绍一下业务种类,你看你想学哪个部分。”

    “曾总安排就是。”霍朗无所谓,反正无论学什么都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走马观花而已。不过曾念普的好意总是要领的,霍朗答应着,跟着人出了办公室。

    领着霍朗了解情况的年轻人叫秦执中,和霍朗差不多年纪,不过已经工作两年了,一边走,一边轻声介绍着贸易金融部的各个组成部分,以及几个负责人的情况。

    几个负责人里,只有凌榆雁和霍朗有一面之缘,于是霍朗下意识地打量了下她的办公室,见她门开着,一直在打电话。

    又略瞟了瞟整个部门的人。相较于昨天所见,贸易部的员工似乎平均年龄小一些,气氛也活泼,见有实习生来,好几个人都主动过来打招呼。

    走了一圈,霍朗大致知道了贸易部的构成,便问秦执中:“秦哥,一般来说,新人到了咱们部门,都从什么学起?”

    “单证吧。”带霍朗参观的任务是曾念普亲自安排的,秦执中不敢怠慢:“单证是咱们整个贸易部运行的基础,是最基础的业务种类,一般人都是从单证开始学。”秦执中自己当然也是如此。

    “不过,你的情况不一样。”秦执中说完才想起霍朗是总行的人,和其他新人可不一样,又忙道:“你来实习是为了对贸易部有个整体了解,这么说来,单证业务就太单一了。我觉得从融资开始学也可以,能对整个贸易部的工作有个整体认识。”

    霍朗便点点头,那就融资好了。不过又想起凌榆雁,随口问道:“凌总负责什么?”

    “呃,合规。”秦执中回答的有点迟疑。他也是刚刚得到分工调整的消息,还有点不可置信。

    霍朗没在意。

    只是回曾念普办公室时,路上遇到个男人,头发梳得光光的,脸上带着装腔作势的神态,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油腻”两个字。

    他一见秦执中,就满脸的不高兴,问他为什么乱跑,不去帮自己搬东西。可是一听说霍朗是总行的实习生,秦执中在带着他参观,态度立即大转弯,马上平易近人起来。问到霍朗还没有选定岗位,还非常和气地建议他先学核心业务,也就是融资。

    秦执中介绍说那人叫“莫总”,霍朗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并没有回应他的热络。霍朗承认他有点以貌取人,可他最讨厌这种浮夸的、自以为是的人,实在热情不起来。

    莫子斐对霍朗的冷淡似乎很不满意,收起了笑,上下打量他几眼,就走开了。

    等回到曾念普的办公室,又被问起想学什么,霍朗想起莫子斐的前倨后恭、凌榆雁的冷淡疏离、还有至今没见过的齐欧,“融资”两个字在嘴边转了两圈,又咽了回去,腼腆笑着答道:“想学合规。”

    曾念普十分不解。一般来说,追求进步的新员工都喜欢学如何做业务,好增强所谓“核心竞争力”,怎么这个实习生这么不走寻常路,竟然要学合规?还是方才秦执中给他传递了什么错误信息?

    曾念普的眼神往外飘了飘,霍朗不解其意,忙试探着问:“曾总,我是不是选错了?”

    “没有没有,”曾念普连连否认:“只是一般来说,部门里进了新人,都是从基础业务开始的,要么单证,要么融资,学合规的要少些。”

    霍朗听他说的和秦执中一样,便把方才准备好的话抛出来:“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对不对。咱们开展业务的基础是外汇监管政策,只要政策熟悉了,心里有了数,什么时候开始做业务都不晚。”

    曾念普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霍朗是学法律的,以后回了总行,十有八九要进法规部做法务,确实各项监管政策都要了解,他这是给以后铺路呢。至于什么金融创新,也不过说说罢了。于是连连点头:“你说的对,政策吃透弄懂才是最重要的。还是总行招的人水平高,高屋建瓴!”

    霍朗又谦虚了几句,曾念普一边和他闲扯,一边思量:总行来的人不好打发,又不能真指使着干活,显得没眼色,又不能太放任不管,显得没诚意,这个度,倒是不好拿捏。既然他要学合规,索性也不用往下分了,直接就交给凌榆雁吧。

    况且她那里马上就有件棘手的大事,让霍朗跟着打打下手,就是事情没办好,有霍朗在,到了总行的层面,也多个帮腔说话的人。

    打定了主意,曾念普便亲自领着霍朗去了凌榆雁的办公室,把他交了过去:“凌总,这是小霍,今年刚进总行,现在在咱们这里实习。这段时间,你带带他吧。”

    霍朗心中不解。他刚才听秦执中话里的意思,新人都是先跟着客户经理或业务员一边打杂一边学习,并不会直接跟着分管副总,怎么曾念普把自己直接交到了凌榆雁手里?不过想起从昨天到现在得到的诸多“优待”,大致也明白了总行的实习生和一般的新人不一样,便也就释然了。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霍朗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了一下凌榆雁的办公室。

    看得出来,凌榆雁是个非常井井有条的人,整间办公室只有一桌一椅一书柜,再加上一个衣架和几盆绿植,显得格外阔朗。书架上一眼扫过去,都是历年外汇政策汇编、外汇业务政策指引、中国外汇杂志等专业书籍。桌子上也干干净净的,除了显示器、电话和水杯,还有一束颜色淡雅的鲜花。实际上,这束花也是整间办公室唯一有女性气息的物件。

    凌榆雁听了曾念普的话,低头看了看霍朗的简历,只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好。”

    曾念普早习惯了凌榆雁的冷淡,交接完毕就走了。霍朗见凌榆雁对自己不像别人那么热络,反而被激起了一丝好胜心,把原本的惫懒收了起来,殷勤地掏出一个小本本,端端正正坐在凌榆雁对面,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等着分配工作中。

    没想到凌榆雁抬起头,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早上迟到了。”

    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霍朗手里的笔差点掉到桌上,忙静静心神,企图挽回形象:“我早上先去了人力部一趟,拿实习表格——就是曾总刚刚给您看的那个。”

    凌榆雁挑挑眉:“总行的实习生,人力部可不敢怠慢,从来都是亲自领着到各个部门报道。你是自己来的,一定是错过了集中报道的时间。”

    呃......霍朗被噎了一下,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负责人,只怕以后对日子都不会好过。忙补救道:“我是晚了一点点,就一点点。”又忙保证:“以后都不会了!”暗恨自己脑子进了水,才不让人力部的大姐陪着一起来。

    凌榆雁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又问:“以前接触过银行业吗?或者跨境金融?”

    “没,”霍朗这次答得很老实,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加了一句:“在学校学过国际法和海商法。”

    凌榆雁用手指敲着桌面,沉吟道:“你想学监管制度的话,我给你两本书,你先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反正过两天......”

    话未说完,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笃笃的敲门声。

    “进来。”凌榆雁扬声道。

    推门而入的是早上领着霍朗进来的,扎马尾辫的女孩。霍朗记得,她说过自己叫于雯。

    于雯怀里抱了一堆文件,脸上神色却有些无措,顾不上霍朗就在旁边,忙忙开口:“凌总,刚才莫总给我们开会,说以后就由他分管我们了。还说过两天外汇局要来检查,让我把近几个月的业务档案整出来备查。凌总,怎么好好的,你就不管我们了,要去管合规?那我以后怎么办?”说着,竟然还吸了吸鼻子。

    霍朗悄悄翻了白眼,觉得这女孩实在矫情。职场又不是幼儿园,换负责人又不是换班主任,难道还要让下头的小职员们适应一阵子吗?可是念头一转,又发觉有点不对劲,刚才秦执中是介绍了哪个副总分管那块儿,可没说这分工是刚刚才变的,这里头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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