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钰听了这些话,眼睛有些闪躲。

    “父亲一心为国,却遇到这样的事,他愧疚自责了十六年,躲在古容城十六年,若不是明戴出手,他或许会在古容躲一辈子。他原本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是一个震慑四方的战神,却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当年乔丞相丝毫不忌惮父亲的崛起?”

    “我……”

    “承认吧!”尉子瑜收起眼泪,双眼直直地看着钟离钰:“你知道我是怎么度过那十六年吗?这世界的所有黑暗都见过了,你明白那种感受吗?托你们的福,我的人生变得如此惊奇。”

    “呃……”钟离钰后退了半步,她从未想过,某一天自己无意间伤害过的人会出现在她面前质问,不由得想起罗半叶身边的副将,那时……她本想害死罗半叶来着。

    “钰王妃……还知道多少关于贤妃的事?”尉子瑜顿了顿,擦去泪痕,咬牙问道。

    “不清楚了,就这些了吧!”

    “她好像是发现了乔丞相的秘密,那个秘密应该就是你父亲的事。”

    “所以……”贤妃的死与甜水村命案的源头一样,都是因为乔元生?

    “所以什么?”

    “没什么。”尉子瑜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可这些话,她该怎么对钟离伯谦说出口呢?他还愿不愿意提起过去呢?

    “子瑜啊!”这些话压抑在钟离钰心里已经许久了,如今和盘托出,反而没那么多执念了。将这些话说与尉子瑜听,她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傻到如今还未幡然醒悟。

    “钰王妃能将我送回去吗?”

    “这是自然。”

    ……

    离城。

    收到书信踌躇了许久的钟离伯君终于下定决心,想着去看一看尉子瑜的现状,明日再将此事搬到朝堂之上。

    想着想着,钟离伯君来到尉府门前。

    “进去通报一声,贤王来访。”

    “贤王恕罪,将军并不在府上,大小姐吩咐过了,无论是谁来访,一律不见。”

    “一律不见,就算是本王来了也不行?”

    “还请贤王恕罪。”

    钟离伯君见他那样,也并未继续坚持,看来子瑜真的被吓坏了。他默默望着尉府的墙院,叹息了一声,今后不会再让她身处危险之中了。

    既然如此,那就行动吧!

    第二日,朝堂之上。钟离越耷拉着眼皮,模糊的视线看着一众朝臣,身子前后摇晃着,没个主心骨。

    “启禀皇上,望川城那边传来了消息,六殿下抵达之时,望川城已经失守了,现在六殿下退守望川身后的羌武城。”

    钟离越摇摇晃晃,隐约听见望川城怎么了。

    “启禀皇上,悦安城传来急报,尉将军盘踞悦安城多时,意图谋反。”

    谋反?钟离越浑身打了个激灵,勉强撑开眼皮,虚弱的他轻声开口问:“谁?”

    “尉将军。”那朝臣又重复了一遍。

    “尉将军……谋反?”钟离越的意识又回笼了一些:“他为何要谋反……咳咳……他是谁?”

    朝臣们听了他的话,面面相觑。

    “镇国大将军尉上卿盘踞悦安多时,意图谋反。”那朝臣又重复了一遍,难得的是,其他人出奇地安静。

    张御史看不下去:“江大人这是何意?竟说这样的胡话,证据呢?”

    “江大人,造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司马尚书也忍不住回了一句。

    “尉将军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只不过在悦安城待的时间长了些,就说他意图谋反,此举恐有不妥吧!”君尚书反驳道。

    听了他们的话,隐隐有几个人轻声嘀咕,道江大人的不是。

    龙椅上的钟离越意识又清醒了一些:“对啊江大人,证据呢?”

    “证据在此。”左相见状,将那两封书信呈到赵公公面前,由赵公公呈到钟离越跟前。

    钟离伯君一直低垂着头,不忍看父皇迷茫的眼神。他已经病得糊涂了,甚至开始说一些胡话。或许……他现在在哪,是什么身份,他也模模糊糊,未必记得。

    钟离越强撑着眼睛,看完两封书信,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尉上卿怎么会……背叛他呢?

    “皇上,证据确凿,还请皇上下令将他押回离都。”

    “还请皇上裁决。”左相上前行了一个礼。

    众朝臣见状,纷纷附和左相,朝堂上响起震耳欲聋的喊声:“还请皇上下令将叛贼捉拿归案。”

    张御史、司马尚书与君尚书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未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何事。尉将军真的谋反了?三人难以置信,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最终无奈地匍匐在地上,却未开口说一句话。

    “还请皇上下令将叛贼捉拿归案。”

    “还请皇上下令将叛贼捉拿归案。”

    众朝臣的声音像一道道催命符,向钟离越袭去:“咳……”

    承受不了压力的他胸口一疼,口中传来一阵腥甜,他此刻清醒了,无比的清醒:“来人……咳……立即……控制尉府,控制皇后以及乔姜。去……咳……去悦安城将尉上卿……咳……捉拿归案……咳……呕……”

    说完这话,钟离越呕了一大口血,随即倒在龙椅上。

    “皇上。”众朝臣大惊失色,慌张地惊呼起来。

    “退朝。”赵公公连忙上前扶住钟离越,将他带回御合殿,立即宣太医过来看着他。

    御合殿一片混乱,后宫也一片混乱。贞德殿被守卫军包围,连慈云殿也未能幸免。乔贞见状,也没说些什么,贞德殿上的吉儿早就逃出宫去,向乔姜送信。

    乔姜随即逃走,一直看着乔姜的满修见他往逃出城,立即派人加急送消息给古容城的绮落。

    御合殿上,太医们围在一起,榻上的钟离越昏迷不醒,榻边的叶芊芊憔悴不已。钟离伯君站在这群太医身后,盯着他们忙活的身影,怒道:“你们今日若是无法救醒父皇,你们就跟着陪葬吧!”

    半晌之后,榻上的钟离越还是没什么起色。

    钟离伯君焦急地望着榻上之人,再次将视线移到太医们的头上,目光锁定距离龙榻最近的太医令,恶狠狠地问:“太医令大人,你也没辙吗?”

    “回、回贤王的话,没、没……”

    “来人,将这个废物拖出去斩了。”

    “贤王饶命啊!”太医令匍匐在地板上,求饶,没一会儿,守卫军走了进来,将他往殿外拖去。皇后说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皇上的病因,可是他快死了,再不说就再也无法张口了。

    “皇上他……”

    手起刀落,太医令死在御合殿外,没过一会儿便被守卫军处理了。

    “回贤王殿下的话,老臣一直认为皇上中了某种毒,可是太医令大人一直坚持皇上并未中毒。”太医丞哆哆嗦嗦地爬到钟离伯君跟前。

    “中毒?”钟离伯君眯了眯眼睛:“你等,迅速从这个方向探查,一旦查出是何毒,立即配制解药,若是父皇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下场就跟太医令一样。”

    “是。”其余医监与侍者差点被吓破了胆,原本温和的贤王,竟有如此残暴的一面。

    ……

    尉子瑜回到丽寻客栈,垂头丧气的她看起来脸色煞白,遇见行人也不避让,钟离伯谦站在二楼的围栏边看着尉子瑜,如同行尸走肉的她一步一步往前挪步,走到哪里,连她自己也不知晓。

    钟离伯谦抿了抿唇,下楼走到她跟前,牵住她的手。

    尉子瑜抬起头来,看到钟离伯谦微微勾起的薄唇,心中更加酸涩起来。她的伯谦,曾经也受了那么多苦,他的母妃竟然与自己的母亲同病相怜。

    钟离伯谦一直牵着尉子瑜的手:“子瑜怎么了?可否说与伯谦听一听?”

    “不能。”尉子瑜扑到钟离伯谦怀里,痛哭起来。她到底是谁,为何会遇到这一堆破事?明明是青子衿的事,她却哭得稀里哗啦。明明是钟离伯谦的悲痛,她却为他哭得痛彻心扉。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曾经的青子衿曾为她的遭遇而难过,想要出手帮她,奈何只是在梦里。如今,她为青子衿的遭遇而哭。身边的钟离伯谦一直嘻嘻哈哈开朗的样子,其实他知道他的母妃并非自然死亡,他未将悲痛与怒火表于形色。即便如此,他还肯将真心掏出来交给尉子瑜。

    “在此处哭泣,会被人笑话的。”钟离伯谦轻声安慰她,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往两人的房间走去。尉子瑜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并未出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继续伤心。

    钟离伯谦将她抱回房间,将她放在榻上。尉子瑜还是不肯放开钟离伯谦,他只好与她一同坐在榻上。

    “子瑜乖,想哭就尽情的哭,这一次,伯谦不能陪子瑜子瑜一起哭,怕被人笑话。”说着说着,钟离伯谦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珠,落在尉子瑜的头顶。

    尉子瑜感受到头顶上有水珠划过,从钟离伯谦怀里探出头来,望着他瘪着嘴极力忍受的样子,不由得破涕为笑:“伯谦不是说不陪我哭吗?为何双眼通红,嘴巴翘这么高?”

    钟离伯谦听了这话,咯咯咯笑出了声,子瑜是在嘲笑他吗?不管怎样,能让她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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