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晋阳。

    滔天喊杀声透过窗户透进西门城门楼中,李文通一手杵剑,浑身是伤坐在大椅上。城破就在今日,大汉亲王绝不会偷生,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

    “砰!”大门被撞开,一名心腹亲卫跄踉冲进门楼,甲胄上血迹斑斑,一半肩甲已经不见。

    “城破了吗?”李文通闭上双眼,等待这最后一刻。方鸣石身在北门,近况比西门好不了太多,因不是戎人主攻击方向,伤亡稍稍好点。

    “走吧!杀一个算一个!此去泉台,本王和你们一起走!”在亲卫搀扶下,艰难走出门楼。

    “啊!——杀尽汉狗”一名身着披风的戎人持着弯刀冲向李文通。

    “噗嗤!——你这样的小狗也想要本王的命,换一个来!”李文通身受重伤,但也不是区区一个戎人小狗能拿下,一剑挥出,戎人应声而倒。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不知何时,何处响起每一个汉人耳熟能详的战歌,随着歌声的唱响,每倒下一个汉卒,就有一个汉卒接着唱,直到响遍整个城墙。

    ……

    “汉狗完了,杀光汉狗!”一名千户冲上城楼,横刀大笑,先登者,官升一级,赏金千两!“哈哈哈哈!我先登了——嗯?”

    “呜呜!呜呜!呜呜!——什么声音?敌袭?怎么可能!?” 汉狗的骑兵不都在朔州,晋阳城外哪来的汉军骑兵?站在高高的晋阳城楼,城外一片坦途,目光能及十余里外。天地相接之处,一条淡淡红线,越变越粗,越来越红,阳光映照之下卷起淡淡烟尘,仿若一团红雾朝西门戎族王帐方向压来。

    ……

    “援军!?”李文通甩开亲卫,靠近城墙两步,“哪来的援军?难道——‘颜’字旗,颜子卿!?”目光所及,一杆血红色大旗愈来愈近,大旗上一个闪亮的“颜”字迎风招展,大旗下方红色的铁流组成一个三角朝晋阳迅速涌来,直指戎族王帐大营。

    “援军来了,援军——”城墙上忽然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原本快被戎人压缩下城墙的汉卒步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如弹簧般再次冲上城头,和戎人陷入焦灼,甚至有把戎骑赶下城头架势。

    “暂时稳住了!”亲卫也是精神大振。这就是援军的作用,原本摇摇欲坠的守军,在看到希望之下,有了决死的勇气,短时间内再也不虞陷落,不过结果如何还得看城下援军战果!

    “那是什么?汉狗!?”左贤王湖邪尸逐鞮眼看先登已经成功,即将打开晋阳城门之际,竟发生如此变故,震怒不已,“攻城别停,沮渠无邪,去,亲自擂鼓,让你的人不准停下;铁伐格,汉狗来的不多,五千人,带上你的一万银狼,撕碎他们!”湖邪尸逐鞮决不允许即将到手果实如此飞走,五千汉狗而已,一万银狼骑兵外带一万常备,有什么好惊慌?

    “可,那样的话,大王,您的身边就没有防护了!” 铁伐格作为左贤王亲军万户,执掌三万银狼。余下两万分散在北门、东门来不及撤回;还有一万常备在攻城,一旦西门这一万银狼前去迎敌,左贤王身边就只有一万常备军。

    “怎么,你是没信心拿下那五千人吗?”左贤王湖邪尸逐鞮眯着双眼,死死盯着铁伐格。

    “长生天在上,若取不回汉狗首领的首级,我铁伐格再也不配做您的勇士,我的王——”一个抚胸礼,铁伐格拔身而起,银色的披风衣袂飘飘,大步走向心爱的战马!

    “闪着银色光辉的神赐战士,走,跟我一起去取下汉狗的头颅,证明你们无敌的勇名!”铁伐格举起手里的狼牙棒,一夹战马,呼啸而出,身后跟着双眼血红,银龙一样的狼骑兵。

    “五行阵,冲锋!”这一次颜子卿没能够进行夜袭。夜袭也是一种技术活,不是想搞就能搞。上次,若不是右谷蠡王在信心满满之下没做防备;若不是大军原本就在城中,出城容易;若不是戎军久战之下,身心疲惫,哪来的夜袭胜利。这一次,所有条件都不具备,只能强行攻取。

    颜子卿原本没想现在进攻,若是晋阳能再拖上半个月,袭击会容易得多。可时间不容许,晋阳的情况,刻不容缓,今日不强行进攻,以后就再无晋阳。

    “跟我冲!——”颜子卿一马当先,左右冉八、单大、棘奴、狼嚎等猛将排在前头充当箭头,再往后折家兄弟、苏定远、查致远、颜战等人紧紧跟随,指挥各自部属,以山呼海啸的气势,朝戎军冲去。

    “杀啊!汉狗!” 铁伐格带领的银色军阵中,同样响起震耳喊杀声。一个冲到最前面的千夫长手提大刀,朝颜子卿挥来“噗!”一只白色弓箭射穿其咽喉,翻身落马被身后戎军踩为肉糜,毫无花俏,汉戎两军如流星般,撞到一起。

    “还不死!”“死吧戎狗!”“看我的!”“呜——痛快!”——

    “轰!——”五行阵加持下,战马、士卒增强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力量、速度、耐力和体质,一加一的结果远大于二。飞速推进的汉军战阵以颜子卿等人为箭头,一头扎进银色方阵,像是长刀切蛋糕,亦或是铁锤砸鸡蛋一般,正面撞来的银色戎军万人阵崩溃当场,瞬间被切成两半。

    “怎么可能!?”左贤王湖邪尸逐鞮密切注视着远处两个军阵,根本不相信自己眼睛。这样的景象,不是经常发生的么?不过对象转换了一下。无数次南征北战,五色狼军的威名早就响彻整个大草原,每次征讨杂胡,任何一个杂胡骑兵的方阵都是如方才般,一击而破,接下来的便是屠戮。可,这次,为什么不一样?

    看错了!湖邪尸逐鞮使劲揉揉双眼,方阵破了,可被破的为什么不是汉人?而是银狼骑兵!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李文通站在城头,也是不敢相信。这是汉军?是颜子卿手下的杂胡组成军队?本王不是看错了吧?该不是神京的御林军赶到晋阳支援,正好和颜子卿合兵一处?可下面没有御林军旗帜,而且即便是御林军也……两百年承平,御林军若是开到晋阳来,未必能比这里的边军强。

    “以一半的数量,击穿一个银狼万人阵,难道我身受重伤,眼睛花了?”李文通突然想起爱将尉迟无我向他说过的,颜子卿的神奇,这次,他终于看到了!

    “怎么可能!”铁伐格喷出一口鲜血。刚才被一名汉将打了一棍,虽没跌落下马,但肋骨断了两根。可不管断了几根肋骨都没有铁伐格的心更痛:怎么可能?银狼骑兵被汉军一切为二,还是二比一数量下。纵横草原的银狼骑兵,让草原任何一个杂胡民族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的五色狼军,理论上天下第二的的至强骑兵,被少了一半的敌人一击而破!?

    “啊!——”对天长啸,“给我追上去,追!围上去,追上汉狗我要杀光他们!” 铁伐格疯魔的状态,命令旗下千户们赶紧整理军阵,调转马头,无论如何必须追上消灭已经透阵而出的汉军。

    “不要停下,继续,五行阵继续冲!”身后的银狼骑兵方阵被破后,前方还有两个万人阵,最后一个方阵里便是金色王帐,左贤王所在,只有冲到哪里,汉军和晋阳才能有一线生机。

    “跟我冲!——”颜子卿一马当先,急若流星。身后的汉军潮水般跟随其后,随着颜子卿等箭头杀出的一抹空隙,再次一头扎进第二个戎军万人阵。

    “哦,这个方阵貌似比刚才那个好杀!?”棘奴说话声音响如巨雷,可惜没人理他,但人人都在心里同意了他的说法,这第二个方阵和第一个相比如土鸡瓦狗,不值一提。这话要让第二个万夫长听进去,也许会哭晕过去:土鸡瓦狗——说的是我?也可能心中窃喜:原来银狼骑兵和我也是一样待遇!

    “汉狗别狂,我赫连科前来会你!”一名五官完全长在一起的丑陋戎骑千夫长一打马臀,纵马朝颜子卿赶来,还没靠近只听“嗤!”的一声,“我的大枪已经饥渴难耐了!”冉八一枪挑飞戎骑,在五行阵加持下,冉八的实力已经直追伍云昭兄弟,一名戎人千户冲上来,和送死一般。

    无法阻挡的汉骑,如钉入土地的钢钉,一点点破入第二方阵。破开十条阵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前面已再无一个戎人,这是再破一阵。

    “最后一阵!——五行阵,列阵跟我冲!”连续两次五行阵,颜子卿别无他法。再次重整军阵,朝着最后一个戎人万人阵冲去——金色王帐就在阵中,一杆十丈的左贤王大旗树立其间,两边飘洒着银色狼尾迎风飘动。

    “冲,冲过去——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戎狗血,杀!”——

    “滚开,闪开别挡住我们的道!”铁伐格快疯掉了。自己的银狼万人阵整队完毕,完成军阵的调转马头,汉军已经冲过第二方阵,朝第三方阵冲去。追赶上去的铁伐发现,自己和汉军之间竟然还隔着一个自己的常备万人阵。

    “滚开!”银狼骑兵在铁伐格的命令下,疯狂冲向自己的常备万人阵。不管前方的是否自己人,挡路的全都要死。已经输无可输的铁伐格此时想的是绞杀完汉军后,自尽于大王脚下,以洗刷干净自己背负的耻辱。

    “挡我者死!”一刀劈死一名挡在身前的戎族百夫长,铁伐格纵马冲起。自己的武器依然犀利,自己的骑兵仍然无敌,常备军被一冲而散,可为何刚刚被汉军一切两半?

    “汉狗别走,我铁伐格来了!”

    “快,带大王离开这!”一名银狼亲卫百夫长命令手下银狼卫。眼看汉军连破两阵,已经杀到跟前,前面不到十列的戎阵,如今带不来半点安全感,亲卫统领希望带着湖邪尸逐鞮离开此处,否则汉军一旦突破第三阵……后果不堪设想。

    “滚开!”湖邪尸逐鞮想都没想一脚踢开亲卫。“逃?长生天的神子,黄金血脉的传承者,草原上最尊贵、最勇敢的狼的子孙,会在五千汉骑的威胁下,夹着尾巴逃走!?” 湖邪尸逐鞮拔出腰间的宝刀,指着颜子卿方向,“要么他死,要么我死,今天这里,只能有一个活下去!”

    “给我杀!——” 湖邪尸逐鞮像一个被扇了几十巴掌的疯子,指挥着手下亲卫列阵迎敌,心中充满了羞辱和愤怒,牙兵们别无选择,只能拔出弯刀护卫在湖邪尸逐鞮周围,成为一个圆圈。

    “匈奴左贤王,取下他的首级!”颜子卿一马当先,策马朝前方撞去。在湖邪尸逐鞮的不可置信之下,一个阵列、两个阵列、三个阵列……逐步靠近。“嗖!”一只白色羽箭闪电般朝湖邪尸逐鞮飞来,“噗嗤!”一名银狼卫死死挡在湖邪尸逐鞮身前,溅出的鲜血染红了湖邪尸逐鞮狰狞的脸。

    突然间,湖邪尸逐鞮竟有了一丝害怕,汉军,挡不住!?

    “撤退,撤!——” 湖邪尸逐鞮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尸体,掉转身子,露出巨大空挡。周围亲卫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湖邪尸逐鞮朝心爱的战马奔去。

    “嗖!”再一根羽箭从远方飞来,“噗嗤!”这次再没有忠心的护卫替他阻拦,一只写有“折”字的白色长箭穿身而过,从湖邪尸逐鞮大腿进入,直没入根。“啊!”一阵剧痛,湖邪尸逐鞮翻身而倒,亲兵护卫们赶紧扶起湖邪尸逐鞮。

    “保护大王!——”“马匹,牵来马匹!”“挡住汉狗!”大旗周围,一阵慌乱。

    “左贤王死了!撤啊!”

    “左贤王死了,败了,快逃啊!”折家兄弟趁机大声喊叫,身后的苏定远等人赶紧跟随,整个汉军大阵大半是杂胡,随即响应。

    不管戎人信不信,反正汉人是信了。精神大振,朝王帐方向更加卖力冲进;而戎骑刚好相反,最后个万骑戎人掉头一看,王帐大旗下面乱成一团,湖邪尸逐鞮的亲卫,围在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身边,拼命呐喊,那人生死未卜——汉军的话,渐渐越来越多的人相信。

    “不要乱,挡住汉狗!”万夫长满头大汗。若是湖邪尸逐鞮真遭遇不测,一旦兵败,普通士兵也许能活,但大汗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没有一个能活,包括不远处疯狂打马赶来的银狼骑兵万夫长铁伐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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