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芳草 作者:飘人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这年年底,离春节还有五天时间我启身回了老家。临走时我把书店全权托付给表姑看管,并告诉她需做好单干一个月的打算,一时我可能回不来这里,因为这期间我亲爱的姐姐将在湖南举行婚礼,完成他们幸福序幕的新篇章,而作为她唯一的妹妹,我必得亲自在场祝贺她,必得协助年迈的父母为她筹办嫁妆等。与此同时,即将成为我姐夫的那个人拽着我姐姐一同离开了潮州,所不同的是他们乘坐抵达湖南常德的长途汽车,比我要早几个小时到达目的地。

    在第二天傍晚时分,我终天抵达了阔别将近三年的家乡。由于没有预先告知父母,当我冒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简直不相信自已的眼睛;而顿时哗哗的泪水顺着母亲的脸颊滑落下来,父亲却不知所措地一双手不停地捏着两只干瘪的口袋……看上去他们像是无辜遭遇遗弃的人,但欢乐让我紧紧地搂紧了他们。此时,我看到父亲比我想象得身体要硬郎,不像从前瘦骨如柴,长了许多,面色红润,神矍烁;母亲的变化最明显,她恢复到了儿时我记忆中身强体壮的阶段,看模样真正又是劳动的好把手了。

    “回到家,我可以像从前一样做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享福女了!”我满心欢喜地从这个屋子奔到那间屋子时想起从前在家的日子便告示着自已。很快母亲把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递到了我手里。“哎呀,妈呀,您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吃荷包蛋的吗?不过看在三年不见二老的份上我今天咬紧牙吃上两个,剩下的您和爸分吃了吧!”“死妮子,出门三年嗓音变得大得吓人!你回来天已晚我上哪儿给你弄好吃的!”母亲说着眼巴巴地瞅着我,瞅着她怎么也看不够的女儿。

    “你把小小的行李箱提到她房里去清理一下,该洗的该晒的都拿出来!”这时父亲心情愉快地分咐母亲说,母亲乐意去服从了。其实,我箱子里装的全部是叠得整整齐齐干净的换洗衣服,在需要时再一件件取出就可,所以我更喜欢它们暂时躺上皮箱里。但是眼下父母喜欢做的事就随他们做去吧,而三年前,我提出去的这只皮箱里何尝不是他们亲手一件件装进的物什,何尝不是母亲扛着一步步送我走进火车。父母的离开,我竟破天慌地将这碗荷包蛋吃得一个不剩。吃完我把碗搁在桌上还得母亲去收拾。但是这当我感到自已一回到母亲身边又恢复了惰时自然联想到杜鹃,想起了她从来可都是父母心中乖乖女活泼可爱的形象,于是这位我曾当作榜样人儿促使我的官能试着活跃起来——欢快地走进属于我的那间闺房,父母亲正呆的地方。这会儿父亲坐在一把位置上看母亲蹲在地上清理皮箱里的东西。我走向他们在靠近母亲时伸出臂膀抱住她的腰,高声嚷道:“妈,您总是那么傻,从没有份好奇之心——难道您就没看见我颈项里挂着的这个外观致的布包吗?而这个包里才值得您清理哩!”“这包里装的是啥?”母亲这才注视它问。“全部是钱!”我抱她更紧了。“多少?”拿在她手里的一件衬衣滑落了下来。“八千元,我带回来给您们为姐办嫁妆的!”“哦!”父母的目光对视了一下,母亲从我两支胳膊里争脱,她坐在了旁边的一把位置上,“那好,打从你来信告诉我们巧云找了男朋友开始,我们已为她存了四千元的嫁妆,现在加上你回来的八千共一万二,足以置办不少东西,让你姐嫁得风风光光的了!”“什么?您们存了四千?”这下轮到我惊奇不已了,心想今年寄回家的钱不多,他们必定又是节俭自已省下来的。然而母亲误解了我的意思,她向我赔着小心道:“小小,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们一样会为你筹备嫁妆,我知道你这几年为了这个家化光了钱。”“傻妈妈,”我又蹲到了她跟前,“你们化得光我的钱吗?现在你们见到我一份钱不挣,但是我潮州的书店一样正常营业,表姑每天关店后存放的钱得等我回去安置呢!不过,等到我出嫁时我可要姐姐那样双倍的嫁妆!因为我是您们的幺女!”“好,给你双倍的嫁妆!”父亲可乐了,他酣畅的笑音里透露出了支气官炎的旧毛病。而此时我内心喑自发誓,在不久的将来我和姐姐一定要让二老过上实实在在的幸福生活。

    这个春节是我们家历年来最愉快的假日——三年了终于全家人和和美美的欢聚在了一起,共享天论之乐(姐姐在年三十赶回了家)!曾经笼罩在房屋的霾早已没了踪影!创造环境就能改换心境,现在我真切体会到了这一点;同样,有利的环境更能促使事态有益的发展,于是我乐极生悲时就会想,如果那年我不执坳,随子麟到了他广告公司工作,与他朝夕相处,现在我也不用在幻想中与他相恋,在梦中与他相拥,而是实实在在的与他生活在了一起;呵,如果说人生有得必有失或者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是这话给予不了我安慰——我不认为和子麟在一起我会真的失去学习上进的机会——在他身边无疑近墨者黑自然从他那儿学得一些学问,并且有更多的时间看书涂鸦;还有小云姐和坤哥,他们这样的好人当然会把我当作亲妹妹首先支持我,然后另找工人,当时为什么就一味地想留在那儿报答他们呢?另外,有子麟的帮助我会提高工作能力争取拿到不错的薪水照样能给予家人的帮助,再说仁义的子麟自然对我的家人也不会坐视不管啊!此时此刻当我透过时间平静的中介,回头去看我那不可动摇的决定时,扪心自问当初我为什么那么愚蠢!因此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多好啊——无疑我会听从子麟的安排到他公司做一位普通的打字员,出出进进都能看到他亲爱的面孔!然而后悔于事无补,此时我只有希望姐姐能跟着太阳奔跑——与亲爱的人亦步亦趋,相伴到老。

    那么现在回到家乡,我能了解到罗乐的生活情况吗?可惜我没见到她本人,包括她的父母也一直见不到人影。听母亲讲,罗乐怀了孕挺着个大肚子去了海南,为的是盯紧那个法律上不属于自已男人的钱袋。罗支书夫妇则多半时间居住在了罗乐在县城购置的新房里,这样才利于罗伯伯看病方便。原来半年前罗伯伯在一次酒宴上突然中风,变成了个半身不遂的人,自然卸下了村官的职位。因此我眼中这位叱咤风云将领似的高官,他那食物造就高大魁梧的身躯却终因频繁的胡吃海喝跌倒了下来,恐怕晚年只能是轮椅代步了,而受照料他的拖累,友珍婶也成了个体力不支瘦弱的女人了。不过有一点值得可幸的是,罗欢丈夫的伯父——那位在县城曾一度撑握实权的人,因为滥用职权贪污受贿遭人检举,咣当入狱后许多案件得以改正,而罗欢的丈夫的工作虽然也不例外由他伯父一手安排,但身在邻县属于漏网之鱼,所以得以保全。

    姐姐的婚期正月十六终于临近,而在正月十二那日她的未婚夫带着他的两个姐姐来我家正式提亲来了(之前姐夫一人在我家呆了一个多星期,父母见识了他俩的真心相爱,口头答应了姐夫的求婚)。姐夫一家长期在城市生活,虽然不能履行我们这儿农村里的一些繁杂的结婚礼俗,却又因为路途远不方便捎带礼品,而是呈上了一大沓钱以感谢我父母的养女之恩。同样出于路途遥远的关系,父母考虑到在家乡给姐置办嫁妆不方便运输,且担心自已年迈买的东西不符合孩子们心意,于是便拿出备好的那一万二千元放在那一沓钱上面一并交给男方作为女儿的嫁妆,说是姐夫和姐商量爱买什么就买什么。但是他们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说是家里结婚用品全办妥当,这时姐姐也帮腔说公公婆婆交待过她不用置办任何嫁妆,再说结婚后他们得上潮州打工,那儿将是他俩长期生活的地方,所以让父母将钱留下。“姐,你还未正式结婚却胳膊往外拐——帮他们说话,难道你不希望爸妈到湖南去参加你的婚礼了?爸妈包括我是不会只口头祝福你的,因为你赤裸裸地到这个世上来,父母已千辛万苦养大了你,他们再把你交托给别人时,还会怜惜钱财吗?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生活!所以这笔钱你必需揣上,如果结婚用品真置办齐全了,那么就用在你们在潮州的新家上,宽余的经济会让你们的新婚更愉快舒畅;你要相信,你出嫁后家里还有我,爸妈的生活肯定不会差,当然你结婚后有能力补贴娘家未尝不可。”

    “好吧,”姐姐与我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后,她会意地收下了钱,说,“爸,妈,休怪女儿心狠胜过强盗。”

    姐姐是在那日下午随姐夫一行回到湖南她未来的家,她得跟姐夫为筹办隆重的婚礼做些事无具细的事。我们娘家一行人(父母,我和受我父母邀请的说话利落的一位表嫂)则是在元宵节的下午乘上一辆长途汽车前往湖南的。大约经过六个小时的旅程我们便直达了常德市汽车总站,与前来迎接我们的姐姐和姐夫相会在了一起。姐夫的家住要本市,那是他父母以前工作过的锅厂家属楼一单元二楼。这是个三居室的住家,由于姐夫的两个姐姐均已出嫁,平时只有其父母在家,够宽敞的了。现在这幢三居室被布置得喜气洋洋,令刚一走进的我们眼花缭乱。而接待我们的伯父伯母既热情又真诚,从他们对儿媳婚事筹办从头至尾向我们的叙述里不难看出这两位老人是有责任心和爱心的令人尊敬的好人,姐姐终于有幸落入了福窝。

    翌日,姐姐的婚礼在常德市的一家名叫凤诚的三星极宾馆举行。上午十点,我陪同姐姐坐上前来接她去某家美容院的专用小车,为做新娘化妆。出发时我们没忘了带上姐姐从潮州订做的一套白色漂亮婚纱礼服。我们将从那里直接到酒店。经过美容师一个多小时的心妆扮,完工时站在若大的一面镜子前姐姐已是一位美若天仙的新娘了,这虽然在我想像之中,却也令我惊叹不已。我想等会儿到了酒店她将如天上闪烁最明亮的一颗星,受到所有宾客们的瞩目。果然这场婚礼因为新娘的耀眼及新郎的绅士派头显得奢华神令人神往——几乎所有的宾客都伸长了脖子专注着这对新人,目睹着他俩举眉齐案的爱情,仿若参加的是他们所生活的国度里王子和灰姑娘的婚礼,不能不被受瞩目一样;而此时站在姐姐身旁作她伴娘的我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折得晕头转向,从而我坚信众人能仰望见的幸福才长久永恒;那么,这一时间男女双方的父母又是怎样的欢心呢?四位老人正分别为了却了儿女们龙凤呈祥的婚配满心欢喜,而被儿女们恭敬地敬酒和接受亲朋好友的奉承也晕了头呢!

    姐姐结婚后的第二天,按照我们乡里的风俗回娘家过门,这天我家需准备两桌回门宴,所以一大清早姐夫包了一辆长形面包车驶向湖北。这天姐姐和姐夫成了我家真正的娇客,自然来我家帮忙和受邀请来陪客的亲戚朋友们都把姐夫当作坐上宾一刻也不消停地将他陪得简直无招架之势,让他体会到了作湖北女婿的干贵。而这天我和父母一样处在紧张的忙碌和无边的欢乐之中。接下来姐姐他们的蜜月期,按照婚前的计划从长沙乘飞机到四季如春的云南旅游,打算在那儿住上一个星期游览大理石林及西双版纳等名胜区,然后回到湖南常德的家里小住一段时间后再才回潮州原岗位上班。但姐姐他俩从我们家起程那刻起,我的心情却无法平静了,心思飞到了潮州。我开始担心表姑一个人照料生意是否忙得过来,会不会太幸苦累坏了身子。我觉得回家的主要目的已完成,现在能提前一天回到潮州才会安心。于是我在特意用心陪伴父母两天后,于正月二十清晨在父母的护送下起程踏上了奔赴南国的列车,情景像三年前时一样,只是心境大不相同罢了,这样比预期的回程提前了五天时间。

    这次我走的并不是回程时的路线,而是依照我首次出门先抵达广州,再转长途汽车抵达潮州,由于现在路况大有改进,在第二天下午二点半钟,便抵达了目的地。这会儿我提着几大包行李(里面多半装着母亲捎上的腊香肠等吃食)走下车时,很巧正在车站兜生意的林绍慧远远的看见我迎了上来。乘上阿慧的车就听见他兴奋地告诉我,最近他老婆怀了孕,今年必得当爸爸了。看到他这分按奈不住的高兴劲,我想当孩子出生后他着他的头,是否会不禁想起玉莲肚子里被迫流产的两个骨,那个时候的他是否会对以前的行为充满了愧疚和悔恨呢?

    接下来我与表姑相见她甭提多高兴了,因为正如我担心的她一个人照看两间铺面不仅忙不过来,还照看不周,她告诉我说开始两间铺面都有打开,照旧营业,但是顾客从两个门里出出进进,忙碌中她总会担心漏掉收钱,最后干脆开一间门营业了,反证两间书屋相通。当她说到自作主张我会不会埋怨她有损生意的效益时,我马上对她的机智给予了赞扬。说着我从包里取出姐姐结婚的喜糖请她吃,此时她咬糖果咬得咯嘣脆响,并叫我祥细告诉她姐姐出嫁及出嫁前后的所有细节,无疑她的真切关心就是给予姐姐最诚挚的祝福,我当然乐于滔滔不绝地给她描绘那些场境和事儿了。

    正月底,姐姐跟姐夫返回潮州,比我预期的要提前。而一到潮州,他们便在其工作的工厂附近租了套公寓布置成清爽漂亮的家,让我在潮州这个城市有了更随和亲切的落脚点。尔后他们又在酒店置办了几桌酒席,宴请小云姐夫妇和厂里的那些平时相处的同事们。表姑也正是为了能喝上姐姐的喜酒,她才把去部队探望未婚夫的时间拖延了几天,原计划打算我来了休整几天后她就动身起程的。没想到表姑一走,我一方面领略到了我回家她独挡一面的辛苦,赶紧像她一样关闭了我租书的那间门面,回到了我曾坐过两年的位置;一方面虽然忙碌可我浑身感觉很不自在,就像儿时母亲有事离家了一样,如此几天后才略习惯了一些。

    届时又是一年的春暧花开之时,潮州古城已是春意昂然,一派气象万新的景象!可不,那些阔道中间百花争妍的花坛早已蜂蝶纷飞,路旁整齐的卫士换上了新的绿装;那画卷里的人儿们各自乘坐时代的车轮奔向心之向往的地方,而一幢幢高耸的楼宇里面一定收藏着各种各样的欢声笑语!就在这春潮的吹打下,我摆在门前的一盆兰草和太阳花,每个时辰都能观赏到它们奇异的变化;还有鱼缸里的金鱼在欢快地畅游时吐着水沫地像对我诉说春天里它们心底的喜悦!然而在这春光明媚的正月底,日复一日,我感叹生活的舒适美妙却巴巴的想身边有人能与我共享多好啊,尤其渴望与心爱的人相伴!

    转眼又到了农历二月二十五。这天清晨一醒来,我就呼吸到了最清新甜润亲切的空气,无疑这股空气来自青山碧水老家的馈赠。因为前两天我就不断地提醒自已今天是老家的“花照日”,想必朋友们记得,前面我曾提到过这个专属我们老家那个区域古老传统日子,但忘了祥细介绍,现在得补上一笔。这天我们那儿村子里的婆姨们都会将自已打扮得像鲜花一样漂亮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玩耍,她们这儿一族那儿一族穿戴耀眼自然胜过金光灿烂的日光,因此若得刚成年或还未成年的女子则蠢蠢欲动,而她们效访前辈装扮的第一步是施行穿耳。如果说这天的女人穿耳的女人感觉不到痛应刻源于急切爱美的心理吧。这里我提到穿耳,自然而然忆起了杜娟,忆起了三年前她细心给我穿耳的那一幕,于是我这位过世的朋友那百合花年青无暇的面容,那英姿飒爽健美的身姿,那善良活泼可爱脾,无一不清晰地呈现在我脑海,让我陷入了新鲜甜美却又痛苦的追忆中——

    所以整个上午,忙碌的工作并未排除我消沉的情绪。中午我吃过自已简单做成的午餐后,想利用午休清闲的时间提笔涂鸦一会用以悼念杜鹃,排遣我无奈怀念的思绪。于是我从柜台的抽屉里翻出纸和笔,随心所欲地写道:

    湛蓝湛蓝的天空是天上母亲伸出的手臂,

    “儿呀,”她说,“来我怀抱里来吧!我的天使!”

    此前游荡天空里的霾被踹下尘埃,

    于是人世间那个名叫杜鹃的女孩去了!

    从此人世间的母亲寸断了肝肠,

    从此随风摇的小草失却了方向,

    从此凄美的爱情在童话里颂扬,

    杜鹃啊,难道天上的母亲给了你永久的诱惑,

    难道天国也有热爱你的芳草伴你奔跑飘逸,

    难道天国也有迷恋的情郎令你滴血呤唱,

    呵,不是啊,不是啊,杜鹃在深深呤唱:

    我之所以到天国那里是灵的地域!

    我之所以到天国那里是灵魂不朽之地!

    我之所以被招回天国全因为一世乖巧一时判逆!

    事实我粘贴妈妈总藏在她怀里暗暗窃笑,

    事实我珍视朋友风中雨里最怜惜芳草,

    事实我喜欢哥哥毫不犹豫向他捧出泣血的心——

    只求啊他心坎里的杜鹃稳坐不倒!

    只求他啊笔下描绘的杜鹃香艳红泽!

    只求啊满山遍野的杜鹃花芬芳无涯!

    然而,落笔后我完全没有像以往涂鸦后的轻松愉悦满足之感,不过它似乎给前一桩事情画上个句号,接踵而至我内心变得无比的焦灼起来——我怎么也忘记不了今天是我和子麟三年前相识的日子,从而竟鬼使神差地渴望我们曾相识的那一刻到来。难道这仅仅是为了重温当时的情境以慰心灵,还是另有所图?我无从知晓。

    这下可好,当我亲自揭开我有意覆盖的那层面纱,露出子麟亲切的面容时,我的眼睛和耳朵便移居到了心里——朋友们啊,一旦有空闲我便会站在柜台里眺望室外,在树荫下三三两两的行人里有几次我看见到了子麟的面孔,然而却都分明是别的男孩;而且当听到跨进店里的男子略带磁的招呼声和某些男士选购书籍向我的询问声里,使我惊阂不已的是我不止一次听到了子麟我耳熟能详的声音。因此,我为自已的屡次过错而失望透顶,恨不得天未黑就关店歇息。可循规蹈矩的习让我支撑了下来,然而等到十点钟我惯常的打洋之时,我却无动于衷了,任地让回忆的思绪把我拉回到了三年前的此时——恍惚中我听到“叮当……叮当”的声响,这当然是三年前墙上挂的时钟的响声,我抬头一望见时钟正指向十点,随着全天的工作即将结束,我便动身伫立在柜台里低头清算全天的帐目。但是一阵疾风拂向我的面容,我便抬头朝子麟闯进来又立定的那个位置望去,耳朵仿佛传来了他清晰温和的声音:

    “小姐,这儿有英语类书籍吗?”

    “有啊!”我内心回答说,仿佛面向的不是一片虚空,而是子麟玉树临风的身影和英俊阳光的面容。但是这时一个貌似子麟的人站在了我面前,他望我先是神情欣喜,然后愣了愣,道:

    “芳草,要关店门了吧!”

    “嗯,”我的追忆被迫中止,可尽管眼前的他无论外貌还是声音与我追忆中的人儿贴切不过,但经过白天屡次出现的幻觉我决心不再犯错,便道:“先生,你想买什么书,进去挑吧!”

    “芳草,”他却站着不动,面部抽搐了一下,一付内心的痉娈所呈现的痛苦表情,他说:“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个时间来打扰你,我知道已到了你关店休息的时间。”

    “是啊,”我接过话说,“平日里我在这一时间关店,但今晚例外,可以晚一些——为了三年前的今天我认识的一个人!”

    “芳草,”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动情地一把捉过我垂在柜台上的一只手,举到了他顿时泪雨滂沱的脸上,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道,“那个负心你的人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狠狠地揍我一顿吧!说着他把我的手甩打在他脸上,一下,一下,又一下……”

    “啊,你真的是子麟?”惊阂中我将手挣脱了出来,好像刚从一场遥远的梦中惊醒,而梦中的人儿就站在我面前。

    “是的——我是子麟,真真确确。”他说,缩回了停在空中想继续去抓住我的那只手。“我知道我已没有资格去触碰一下你的手指,——梦中我曾千万次地握紧你这双纤细白净的手,向你真诚请求原谅我背叛爱情的可耻错误,但是那永远只是梦,我的灵魂从未得到真正解脱。”

    “真的是你吗,子麟?为什么白天几个我认定是你的人却都不是?”我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

    “芳草,”他又叫道,大颗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千真万确我是子麟,三年前的今天此时我们在此邂逅,从那天起我每天的日子过得多美妙啊,但是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竟连狗不如轻易的背叛了你——做出了我悔恨一生不能原谅自已的事!今天下午我是4点从北京乘飞机抵达厦门,然后再从厦门坐客车到潮州的,行李我刚刚寄放在金叶宾馆,等会儿我会返回那里住宿。”

    “哦,子麟!”我心里喃喃地喊道,目光疑惑地盯着他,他的深遂的眼睛里闪烁有我心底最喜欢的和善才智,他的真诚和关切的表情已在我心中唤起了新的感情。我用右手掐捏了一下左手背上的皮,顿时疼痛的感觉让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是我有意抑制住了蓄积已久待于一发的情感,大声嚷嚷道:“子麟,你怎么来了?”说着我把他领向墙边茶几旁的位置,那把坐椅他熟悉不过;而在他坐下之际我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我则坐到了茶几旁的另一把位置,这会儿我兴奋让我忘了准备茶水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了。“你现在在北京工作吗?”我目光紧盯着他看,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似的。

    “是的,在北京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之前在深圳工作了一年半光景,在海口呆了不到五个月。”他回答说,目光则不大抬眼看我,跟刚才一直关注我的神色成了明显反差。说完他目光转向了屋外,牙关紧咬,双眉紧蹙,好像有一种痛苦正揪紧了他的心,他在拼命承受着。

    这会儿,在明亮的日光灯照耀下,我专心地打量起他来,我惊讶地看清,子麟的面孔比一直驻扎在我脑海里的要消瘦一圈。漫长的二年多过去,尽管他的青春显而易见,但随着痛苦表情缓解,我可发现了明显的差别——曾经不善言语的他脸上却总洋溢着无比的热忱和微笑,让人感觉到他总生活在阳光明媚的春光里,如今他的五官失去了柔和的印迹,面部线条僵硬,肃穆,面色暗沉,如同雪白洁净的墙壁遭到雨水淋湿而染上了污黑的渍迹。由此可得他已长期在雨绵绵中度日,神十分萎靡不振的了;而变得低压的双眉和充满郁黑色眼睛里,被迷惘困惑和痛苦交织着,不过透过他捉我的神情我看到了霾一扫而光的瞬间。

    自然而然,我在这样细心的观看他的时候,内心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揪心的怜悯,而它使我泪盈满眶了,但这次我忘了伸手试擦,光去想着他不为我所知的痛苦了。子麟见此飞快地收回自已的目光,遂惭愧地低下了他的头颅,接着嘴角一瘪似乎要泪流了,但他在我的注视里努力克制住了自已——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仿佛他生活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事,都是无可奈何任他无法改变的。于是我觉得自已一时情感的流露不但过火,还自作多情;事实我也许没有怜悯他的资格,毕竟我们分别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与罗乐分手后可能已结婚又经历过新鲜的情感生活,他的外貌暗特征也许是男人该有的磨励——自然每个人都得一步一个脚印走完自已的人生旅程,苦也罢,灾也好。所以我猛地醒悟自已未免痴情,未免弱智顽愚。因此我满眶泪水在自我否定中匿迹。我很快恢复到像平日里对待一个普通朋友的心态来面对子麟,平心静气地问他这次从北京来潮州是出差还是另有原因。他听了端正了一下坐姿,仿佛是利用这一间隙想好陈述的话语。我听到他道:

    “今天我来潮州的目的是专程为探望你,尽管我不能确定你人还在不在潮州。我在北京从事的仍然是广告公司的设计工作。今天上午我像往常一样在公司上班,可内心底比任何时候要想你,平日里我没有一天不思念你的,只是今天是我俩相识三周年的纪念日,内心开始由浓郁的思念到狂躁不安和急切想见你不可的地步,这样到了吃午餐的时间,我的胃口被你的影子填满,滴米未沾。此时我心里清楚不过,如果不再采取补救的措施或有效的心灵排谴办法,这折磨了几年思念你和因此悔恨交加的日子是没法熬下去了。于是我当既决定奔赴潮州,一旦决定,一刻也不能容缓。我便立即向领导说有急事非请假几天不可,领导允许的话音还未落,我已转身跑回宿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打的到首都机场。可是下午没有从北京到汕头的飞机,情急中我想到厦门靠近潮州,便购买了4点半钟北京飞厦门的机票,就这样我赶过来了,谢天谢地,你仍在这儿,省却了我打算大海捞针(如果已离开我会到你工作过的店老板那儿去打听你的消息)定要寻找到你的劳累之苦.来时我想即使你已结婚或有了未婚夫,我只要能见上你一面,把我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和无尽的悔恨及切切的思念之情都向你倾吐出来,以求灵魂能安稳地躺在我的躯壳里。今生我不奢求得到你的宽恕,只想凭我内心对你一份永恒的爱恋,你能让我默默地关注你的生活也算是我今生最大的快乐了——苦涩是我今生必需付出的代价!”

    “别说了,子麟!”我忍不住鸣咽哭泣起来。

    “怎么了,芳草,难道你真的已有了恋人或丈夫?”我的伤心换来了他极度恐慌焦灼。他目光扫视了一遍房间,想从中得到某些答案,结果一无所获;他目光又转向了我,然而,此时我陷入的是怎样一种伤心哟,简直无法承受却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照理我见到了无法从心底抹去的初恋情人,现在我仍然一往情深地爱着他,而他的一番真情吐露又是我所期盼的答案——他依然单身,依然爱我,可为什么老天父要按排我们各自心灵饱受折磨,相思的漫漫长路何曾有光亮的照耀!为什么?为什么?”我疼痛的心一遍一遍地暗暗问着自已,储存多年的忧伤和相思之苦一时全得哭光了它。

    子麟见我一味伤心哭泣,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在平定了一下思绪后,他起身蹲到我跟前,伸出手来欲替我试泪,但当他手掌刚触到我脸颊却立马缩了回去,显然某种浮现的思想抑制住了他的行为,接踵他站起身走到柜台边取出几张纸递给我,我接过它一面试泪一面昂头用一种强有力的力量将眼里未滴落下的泪抑吞回到肚里。

    “时候不早了,你回宾馆歇息去吧!”这时我很想从他面前逃脱,以习惯独处的方式来试舔豁开的伤口。

    “芳草,”我则马上听到他绝望的哭腔,于是,我不由得抬眼正视他,果然,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就这样我们面对面站着,我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的同时,瞬间也溶化成了我的泪水。一时两人已完全沉浸在共同的痛苦中,一点都不需要摭掩了。

    “子麟,你先回去好吗?”从我腔里发出的声音异常温柔。因为这是我深爱他的嗓音。

    “我帮你把门关好,再走行吗?”他以同样温存的嗓音回答我说,我看得出他内心极不情愿离开——执着的个使他处于心不廿的状态,不过我的逐客令他又不得不尊守。说着他轻车熟路地拿来墙角拉门的铁勾,伸手一下哗拉拉将圈闸门拉下了一半,这时,他并未站到室外,而是转过身磨蹭了片刻,望我说:“我听从你的吩咐回宾馆去歇息,可此刻暂时的离别我又是多么不廿心——我可太想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得知有关你个人的一切,尽管来时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我自已心里清楚不过,我的命运好歹跟你的生活或者说你待我的态度上密切相关连,今晚我怀着愧疚难当而又欣喜万分直接见到了你,当我听你说在等一个人,三年前的今天相识的一个人,啊,这句话令我心头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可是现在我——”

    “你别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并替他说了出来,“你现在特别想知道我现在的生活状况——有没有丈夫或者未婚夫,对吧?像我们相爱时你三番五次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一样,那时我给了你肯定应该满意的答案,可结果我俩因此分手,这时我是不会给你任何答案的,你就带着疑问回去吧。正如我目前为止仍然不知道你遭遇怎样的事情才明白是你真正背叛了我。”说着心儿又在隐隐作痛,而促使我把他推出了门外,伸手用力拉下了圈闸门。这时,圈闸门咣当的几声轻响表明他对我行为的出其不意,我估计一时半刻他人不会离开,但是我熄灭了电灯,黑暗中坐在凳子上任泪水流个不停。“跟他比,我怎么做也不算过份,”我边哭边宽慰着自已,“以前他一味听信罗乐的谣言,让我痛不欲生,当时他何曾顾虑过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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