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当中,果然有一具尸体躺在地上。

    不过,那尸体的身形,绝不是十五岁的少年,而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身教徒传令打扮——正是张鲁吩咐将庞统尸体处理掉的那个传令,此时他的脖颈处已然流出了大片的血迹,将周边一丈左右的地面全都染红。

    若不是亲眼所见,张鲁绝不相信,一个人的身体里竟然有那么多的血液。

    马超看到这个情景之后,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身边亲随走到那具尸体之前,摸了一下的他脖颈之后,开口道:“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血迹尚且温热。”说完这句,那亲随有些不吐不快的难受,终于又补充道:“他被头簪插入脖颈的时候,并没有直接丧命,后来完全是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的。”

    “不错,你观察地很仔细,推测也很到位。不过,身为马家亲卫,你最不应该忘记你的职责!”马超冷毅地扫了那亲随一眼,对他的妇人之仁有些不满。随即走到案桌之上,拿起一封书信向张鲁问道:“这份书信,之前一直没有出现在你的案桌上吧?”

    “是…….我一直不曾见到什么书信。”张鲁回答,而一旁那亲随见自己出现这么大的疏忽,不由愧疚不堪,讪讪退下。

    “既然不是留给你的,那想必就是留给我的,我倒真想知道,庞统究竟会跟我留下什么…….”话未说完,马超已然展开了那封信,一目浏览过后,语音戛止,面色也突然变得怪异不堪。

    “张君师,庞统是否一直向你保证过,关东那边定然会有大变,会令马家撤军?”马超看起来有些艰难地露出了一丝苦笑,再度问向张鲁。

    “的确如此,不过这妖童信口雌黄,害得我十万教众几乎身死!”张鲁听马超如此询问,脸上怒气不由勃发,开口诅咒道:“这次算他命大,诈死骗过了我,下次,我定然要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这便用不着了,汉中之祸,不在他人,便只在你一人身上。”马超摇了摇手,似乎没有多少心思同张鲁交谈,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张鲁道:“他的确没有骗你,我确实该撤兵了……..”

    张鲁被马超一声讥讽,心中已然恼怒,然而,结果那书信一看,脸上陡然大变,竟然直接失手任信飘落在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随风打旋的信件,悠悠落在地上,被传令的鲜血染红一角,先前那亲随赶忙捡起,只见上面字迹清丽隽永,寥寥数笔,似乎有风雷之势。而更奇怪的是,这封信的右下方,竟然还盖有一枚龙形印章。

    “自长安郊外一别,一载余未见。闻君近日南伐张鲁,朕亦然令一人入东川与将军游乐,以增战趣。然张鲁小道,不足成事,今见此书信,袁绍恐已入并州,威迫马家。朕在许昌,亦接管大权。若将军有意,不若你我二人狩猎冀州,共逐一鹿否?将军自斟酌之。纸短心长,匆匆不尽。”

    马超从亲随手中再度接过这封没有署名的信件,心中哀叹不止:想不到,庞统入关东,竟然是去找了刘协。而且,从字里行间透出的消息还可看出,他已然归顺了刘协…….

    而就在此时,帐门被突然掀开,许久未曾露面的陈浩杰急急来报:“主公,长安急报,许都兵变事发,董承一脉竟全然败于曹氏之手。当今天子病愈,再度执掌中局!”

    “还有冀州袁绍那里的动向吧?”马超丝毫没有表情波动,低声询道。而对于‘浩劫’前来报信,他一点都不意外。

    而陈浩杰此时也不顾脸上的惊愕,反应过来后,又是快速说道:“冀州袁绍,已然令高干领二十万大军西征并州。黑山军不敢撄其锋芒,乐平、太原、上党三郡皆望风而降,而河内郡,更是在司马一族的倡导下,归顺袁绍,唯有河东一郡,仍未投诚。不过,袁军看似也无意染指河东,正驱兵入河内。”

    “长安那些狐狸,对此是如何看法,是战是和,可曾带来回信?”袁绍这般大手笔,当真令马超有些措手不及,第一时间,他便想到了长安那些策士的决议。

    “主公英明,这是中书省的提案,请主公过目。”从怀中掏出一份被汗水浸湿的书信,陈浩杰恭敬呈上。

    “老狐狸那些人竟然主战?”马超见信不由失声大奇,仔细看完后,脸色更是疑惑:“什么时候,马家竟然打算要与曹氏复盟了?那些狐狸们,到底在想什么?!”

    “属下不知,但贾令史令却某带一句话给主公。”

    “什么话?”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汉家江山疲乱,恐日后异族觊觎。”

    马超闻言目光一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贾诩那个老狐狸,果然也早已看出汉族百年后与少数民族的危机。看来他当初让自己平定川蜀之计,恐怕是怕自己太急功近利而撒下的弥天大谎。而如今关东风云涌动,已有纷乱天时,他见此良机,已然再无心缓图了。

    “传令,留甘宁、臧霸两将在此、法正为监军,继续平定安抚东川,做好交割接手事宜。其他文臣诸将,即刻班师回长安;另遣礼部秦羽、荀悦两人为使者,正式与蜀中通好;镇守洛阳大将庞德,急速出兵河内,抵住高干兵锋。告诉他,勿要堕了马家的名头!”

    一连三道命令急下,随后赶来的杨修立即着笔泼墨。而马超此时才看向张鲁,开口道:“君师,东川一事,还需你再辛劳一番。”

    这句话的意思,张鲁最是明白不过:如今马超虽然破了东川主力,但还有汉中郡、巴郡两地未平。两地虽然再无兵卒抵抗,但五斗米教众却依然是阻挡马家大军顺利平定东川的障碍,唯有他这个君师亲自现场,宣谕教徒,方可使东川彻底归顺马家。

    此时的张鲁,再也任何筹码与马超对抗,听闻马超此话之后,不由点了点头,喟然叹道:“大浪淘沙,留下的,果然是最聪明、最阴险、最狠戾的枭雄。我败于你马孟起之手,也是天意使然。”

    马超闻言,一时心中也有所感慨。不过,随即他便带着张鲁出账,迅速结束外面的征乱。可张鲁随后的又一句话,却让马超的脚步不由停顿了一下。

    “骠骑将军,我只是不知,为何当初我三番四次要将女儿嫁于将军,将军始终拒绝?若是你我有翁婿之谊,那庞统妖孽纵然舌灿莲花,亦然不会使得老夫迷了心智。而和平收取东川,只需数年之功,缘何又会非要如今日这般血流成河、你死我活?”

    这句话,当真刺痛了马超的心房。张鲁所言,虽有败寇的抱怨,但不可否认,他的话却丝毫不假——原来刘协和庞统就是看到了张鲁对马家这种患得患失的惧怕,才迷惑张鲁上了贼船,最终酿成了今日十万兵士枉死的惨剧。

    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残酷的乱世,使得儿女情长蒙蔽了双眼啊!

    “君师,你放心,以后这种事儿,我不会再犯了。”马超再度拉起张鲁,大步走出军帐,张鲁分明看到,马超的眼中有一种无情的决舍在闪动,似乎是枭雄的觉醒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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