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无论大堂上的歌舞再如何曼妙、那些歌姬的腰肢有多柔软,可那一颦一笑的风情却怎么也牵动不了大堂所有人半分心动。这些文臣武将们虽然默不作声,但心中却是越来越焦躁,有些人心中恨不能就此离开郡守府回家去——之前刘表那一番皮里阳秋却杀机凛然的一番话,让在场众人都明白了,今晚的这场中秋酒会,只怕要出大事!

    不少明哲保身的人,实在不想卷入这种危险的漩涡之中,可偏偏人已经在大堂里了,若是这个时候跑掉的话……那么无论今夜谁是胜利者,事后知道了,心中会怎么想?

    这种事情,其实就是一个偌大的赌局摆在眼前,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已经下了赌注。而刘表今夜将所有人召集过来,其实就是逼着所有人在最后一刻表态!若是不表态,那便是立场动摇,无论是谁上了台,都会第一个收拾掉!

    而选择独善其身嘛……一些人倒是也可以,假如这些人身份不够重,地位不够高,力量不够强,那么自然也可以不用下注——这等角色,用不着上位那些大鳄在意。只要这些小鱼聪明一些,乖乖在一旁安静的等着,等到胜利者上台之后,老老实实的跪在下面欢呼就好了。

    不过,这种独善其身可不就是说可以选择骑墙看风景、完全远离这场漩涡——这是不行的,做小鱼虾就要有小鱼虾的觉悟,进退一定要明智。

    当然,大鳄们相争搅起的漩涡,万一殃及了这些小鱼虾,将无辜的它们碾成碎末——那也不要埋怨,谁让你没有任何一丝力量抗争呢?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明知道进退不得,却还要在痛苦焦灼当中苦苦煎熬,就是在场文武宾客的真实心理写照。他们只能无能无助等待命运的宣判,等待着主位上的刘表,尽快结束这一场看着都令人心烦意乱的歌舞!

    幸好,再长的歌舞,都有结束的时候。一曲终了,各舞姬施礼退下。所有人的心都卡在嗓子眼,抬头望向主位上的刘表,又期待又痛苦等待着他的开口。

    “诸位!今夜酒会,我之前已经说过,是为荆州后继之人而设……”刘表不负众望,睁开微眯的眼睛,淡淡说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礼官大声宣布:

    “大汉魏王,曹操驾到!!”

    嗡!!

    大堂里顿时一片哗然!!不少杯皿掉地粉碎的声音同时响起,殷红的葡萄酒溅满丝帛官服。纵然刘备,端着酒杯的手也狠狠一紧,最后凭借着多年战场磨砺出来的坚毅,才没有将酒杯捏碎。

    不过,他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望向了右侧。那里诸葛亮也微微露出一丝茫然,但很快便释然一笑,朝着刘备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刘备略一思索,便也沉默下来。

    不过,当曹操的身影真正出现在门口之时,刘备的目光仍旧不可避免被牵动:曹操今天穿得极其随意,完全没有半分大汉魏王的威仪。但随着他每一步的韵动,仿佛都带有特殊的气场,牵动着在座众人的心。他嘴角还带着那招牌式落寞又亲切的笑容,不着痕迹地环视着整个大堂里的众人。曾经沙场淬炼出那种怡然自得的霸气竟然完全消失了似的,仿佛一位看破世事、放荡不羁的诗人来参加一场诗赋会。

    眼光落到刘备身上时,曹操特意停顿了一下,温和地笑了一笑之后,才向正位上的刘表说道:“景升兄,曹某承蒙你于如此中秋美景盛情相邀,倍感荣幸啊!”

    而刘表此刻表现地十分自然,和煦回以一笑后答道:“魏王今日如此相称,表便却之不恭了。今夜襄阳有一件大事要发生,还要借魏王虎威,来此做一个见证!快,请上座!”

    曹操再没有客套,施施然坐了下来。身后许褚、典韦二将左右矗立,那如蕴含着暴烈岩浆的火山气势,立时让整个大堂里的气氛又生出了几分诡异和惊恐。

    尤其是刘备,此刻面对着曹操似笑非笑淡然的表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陈到已经于今夜接管了襄阳的城防,曹操若是今夜到来,那无论如何也会遭遇陈到。可现在他连半分消息都没有得到……

    这样的事情,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在陈到接管城防之前,曹操已然秘密入了襄阳。甚至,再深推一步,曹操跟刘表还可能早就面会、并且达成了某种协议!

    世人皆以为,曹操扫平青州、将汉室威仪踩至脚底之后,定然会对荆州垂涎欲滴。可刘备心中清楚,有着马家衣带诏的制衡,曹孟德他不可能再染指荆州之事,否则惹得马家大怒,定然会将衣带诏之事公诸于众——可是,刘表却并不知晓这些。这次,无论是刘表主动联系了曹操,还是曹操秘密暗示了刘表,但结果,绝对是曹操从刘表这里已经取得了他能够得到的好处,才会今日特意出场,承认荆州后继人有效的事实!

    不错,这次刘表不需要朝廷任命,却特意请来了曹操做公证人,表明了他在为后继人铺平道路之事上,的确煞费苦心。同时也说明,这一夜,刘表是抱着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来处理此事了!

    果然,刘备刚想到这里的时候,曹操似乎心有所感。起身又向着刘备走了过来,短短的几步路,不少荆州文武宾客目视曹操点头示意。尤其与曹操有着升堂拜母交情的蔡瑁,笑容更加热切。而一旁的蒯越,也微微点了点头。

    蔡瑁与曹操的交情,世人皆知。刘备没有多少想法,但蒯越这一微妙的反应,却让刘备心生警觉:蒯越早年便名声显著,大将军何进闻其名,曾辟其为东曹掾。而那个时候,曹操却是西园八校尉之一的典军校尉,最乐结交名士,与蒯越交往极为密切……

    蒯越此人深中有智,两番为刘表立下盖世功劳。此番曹操入堂若是他给刘表出的主意,那……想到这里,刘备浑身悚然一震:无论刘表今夜将荆州之位让与刘琦或刘琮,都不可能让给他刘备!因为刘表刚才说得很明确,他请来曹操就是为了坐镇。而震慑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刘备!

    一人威望的树立,最有效的方式自然是建功立业。刘备此番来荆州平叛,在襄阳一地已经有了极大的威望。刘表若真心将荆州让给他刘备,根本不会将曹操这位威望胜过刘备十倍的雄主叫来。唯有说刘表要弹压住襄阳百姓及荆州士族之心,才会借用到‘魏王’曹操的名头!

    毕竟,世人皆知,刘备他与曹操,可是生死之敌!

    刘表今夜不立刘备为荆州之主,但凡有人反对,他就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告之:若立刘备为荆州之主,则魏王曹操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也就是这个时候,曹操已经走到了刘备身前,用一种几乎是悲悯的眼神看着刘备,静默无语。心思不宁的刘备被曹操的目光盯着,顿时就感觉到全身不自在。虽然曹操的眼神当中更多是一种温和,并没有任何逼视或者锋芒,可偏偏刘备却有一种叫人看穿的感觉。

    被曹操这样无声无息地瞧着,刘备又想到曹操身后所代表的中原武力和此人在战场上纵横诡谲的手法,冷汗甚至都要流出来了。

    终于,仿佛过了很久,也仿佛只是一瞬,曹操才抿嘴一笑,看着刘备,道:“玄德公,此番苦心经营,恐怕又要一场空了。潜龙困顿深渊,最是让曹某不忍观睹,可一旦放龙出闸,天下也该大乱了……”

    刘备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很是难看起来,连回话都有些勉强!

    可就在此时,一还略带童稚的声音从刘备右侧传来,道:“魏王,潜龙腾渊,便要借势。今夜中秋之夜,难免就不是龙飞九天之际啊……”

    “唔?……”被诸葛亮一语截断,曹操没有半分恼怒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兴趣问询道:“小友此话何意?”

    “咳咳……他的意思是,”门外这时传来一声陌生但又熟悉的声音,一袭锦衣在夜色下更增光华,而锦衣的主人却摸着鼻子笑道:“他的意思是,大汉不只有你一个异姓王,你可以压他的势,而我这个雍王,却也有势供他借用!”

    “雍王马超?!”曹操没有多少变色,正位上的刘表脸色猛然涨成如血的赤红:“你是如何进入襄阳的?”

    “哦,这没什么,襄阳城已经开始内乱,我自然趁乱就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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